“什么？”
御书房内，长公主猛不丁地起身。
“陛下要我监军？”
她的音量陡然拔高，由于起身太急，撞得桌腿晃了晃，桌上茶水倾倒，漫了一地。
皇帝皱眉，“皇姐莫急。”
长公主挥退上前为她收拾的宫女，自己抽出帕子拍拍衣上的水痕。
她低着头，放缓了语气，“陛下为何如此决定？”
“朕除了皇姐，再无可信之人。”皇帝语声沉沉，“北狄萧涂欺我军中无人，妄敢招降北军，朝中的大臣又只会互相推诿，无人为朕解忧。朕思来想去，唯有皇姐可担此重托，还请皇姐莫要推辞，替朕分忧。”
长公主丢下帕子，沉吟片刻，“可是我从未去过军中。”
“皇姐的本事朕比旁人清楚，当年郭太妃传授过你武艺，你与她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谊，便是你去了北军，他们也要敬你三分。”皇帝慢慢道，“朕记得皇姐自幼就想入军中效力，只可惜被先帝所阻，才郁郁不得志。此番朕就全了皇姐的心愿，让你去北境扬眉吐气一回。”
长公主默然不语，面上神情纠结万分。
皇帝看她一眼，“皇姐可是不愿？”
长公主缓缓摇头，提起笑容，“陛下说的哪里话，我这些年全赖陛下照应，方能安享富贵。如今陛下急需助力，我又岂能袖手旁观，看着你为国事烦心。只是陛下打算让谁领兵？难道又要让雍王重回战场不成？”
皇帝不答，反问：“皇姐的意思呢？”
长公主叹气，“军机大事，何等要紧，陛下还有心思与我打马虎眼？依我说，雍王虽做过北军的统帅，但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他如今的身子病歪歪的，听说前些时候还在山上遇到了山崩，险些丢了性命，这样一个人，陛下让他掌军，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那你打算让谁去？”皇帝问。
长公主想了想，认真提议，“驻守南边的齐将军，或是东面的吴将军，他们都是骁勇善战之人，何不从中挑选一个去北地领军？”
皇帝哼了声，“你当朕没有想过？”
他负手原地踱了两步，又道：“齐玉从未在北地作战，不熟悉北狄的情况，派他过去恐怕反被军中将领掣肘。吴启芳虽然比他好些，但东面沿海时有海寇侵扰，今年已大小打了十几场，若是把他调走，朕担心东海不保。”
长公主愁眉不展，“依陛下所说，这朝中难道就再无旁人可派了？”
“所以朕只能托付给皇姐，”皇帝沉声道，“萧涂是雍王的死敌，大战之初，雍王定会全力以赴，皇姐只需坐镇后方即可。”
长公主郑重点头，“陛下放心，我与他虽然向来不睦，但绝不会因为私怨耽误军机大事。”
“朕自然放心皇姐，”皇帝道，“但雍王野性难驯，若是战败倒也罢了，若是大胜而归，朕担心他会节外生枝，所以朕打算把虎符交给皇姐照管，雍王只能指挥作战，无权调动大军。”
“这样甚好。”长公主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不瞒陛下，我正愁没有更好的法子治他，如今有了虎符在手，就算他再不听话，也不怕他翻起浪来。”
皇帝见状，眼中也露出一抹笑意，“边关不比京城，皇姐此去督军，难免会辛苦一些，朕会派些得力之人随行伺候，至于驸马，就让他安心留在京城，等你凯旋便是。”
“还是陛下想得周到，”长公主笑起来，“驸马身娇肉贵，我也舍不得让他随我去边关吃苦。不过我这一去不知要待多久，还请陛下替我多盯着他，莫让他又被人拉去喝酒，更不许他喝醉了平白给人画画。”
皇帝哈哈一笑，“驸马天性洒脱，你也不要老是拘着他。”
长公主长眉微扬，“陛下还要不要我替你做事了？”
“好好好，”皇帝摆手，“你们夫妻俩的事朕不掺和。你先回去准备，朕明日就下旨，任你为北军监军。”
大昱永兴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两道圣旨分别从宫中发往长公主府与雍王府。
前者任命长公主凤笙为北军监军，督管北地军务。
后者任命雍王凤泽为北军统帅，三日后前往原城，驻防北狄大军。
圣旨既下，两座府邸几乎同时忙碌起来。
“我听皇姐说，皇帝让她当监军的时候，她吓了一跳。”顾青含笑道，“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惹得皇帝起了疑心。”
“皇帝无人可信，会选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凤泽站在一旁，看她摆弄一堆瓶瓶罐罐，问，“这些都是伤药？”
“前些日子我看花百叶在府里没事干，就让他替我备了些。”顾青示意他把桌上的箱子打开，将不同颜色的药瓶放进去，“红色治锐器伤，绿色治火油烧伤，大出血就用白色的瓶子。”
“这个呢？”凤泽拿起一个蓝色的小方罐。
“这是治内伤用的。”顾青道，“如果脏腑出血得厉害，吃了它可以保命。”
凤泽打开盖子，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顾青从他手中夺过罐子，“这药不能随便吃，若是没受伤，吃了会闭气。”
“听上去像是花南天会做的玩意儿。”
“没错，”顾青道，“只有这一罐是小花大夫做的。”
她盖上箱子，让凤泽抱去外间和行李放在一起。
凤泽隔着帘，幽幽叹了口气，“过去出征，从没带过这么多东西。”
“因为那时候你还没有成亲。”顾青反手按按酸胀的脖子，自己先笑了起来，“我也不知哪些东西一定有用，就索性都给你备上了。”
她也是第一回送人出征，虽然事先问过师阳他们，但总觉着这些汉子不大会照顾自己，便按自己出远门的准备给他多添置了些。
“还有几个包袱是给于落的，上面贴着他的名字，”顾青叮嘱，“你别忘了给他。”
“忘了又如何？”凤泽掀帘，靠在门边抱着双臂看她。
顾青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他在无事生非。
这些日子，凤泽体内的余毒已完全解去，心口上的伤也渐渐好了，只留下一道狭长的疤痕。
但他似乎比以前更爱使性子，总是缠磨着要她说些好听的来哄他。
顾青惯了他多日，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撩。
“我要沐浴，”她起身走向浴房，口气十分无情，“你替我把白桃叫来。”
凤泽盯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摇摇头，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他今晚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在他离京之前，他必须保证京城的部署万无一失，才能放心离开。
这里不但有他的朋友、他的下属，还有他的至亲。
当年的遗憾，他绝不允许再度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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