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虚幻的子弹洞穿太阳穴，那部悲壮且失败的话剧戛然而止。
高悬于众人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暴雨倾盆而落，将一个个梦泡囚笼尽数破碎。
梦，终究要醒的。
可在月色沉寂前，属于时间的沙漏还未曾流尽。
苏戈的梦泡破碎了，可在其崩碎的光影中，灰纱悄然滑落。
那是属于江望苏的梦泡，是孟璜为了安抚这个姑奶奶而随手布置的无心之举。
可即便是曾经登峰造极的孟璜，也依旧会下意识地忽略“灰境”之中的存在。
如果把他曾经抵达的高度比做世界屋脊，那望苏的能力便是珠峰上的雪花。
无论强大弱小，生来便俯瞰一切。
在漫步的时光中，“苏戈”看着这一步平平淡淡的落子，眼中只有平静。
这一步，他见过太多次了，每一个尝试者都认为这是一手必须要有的“本手”。
可无数个崩毁的结局都表明这不过是一次落子天元的狂妄与无知。
于是“苏戈”安然入睡。
可随着飘荡的风吹过一张张草床，所有酣睡的人皆因沉浮梦中而无所触动。
唯独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身影缓缓坐了起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夜色沉寂。
沉重的困意为理智带上镣铐，迷迷糊糊的少女选择遵循身体的本能。
她晃悠着身子向另一张床爬去，抱着一团暖阳在安心中再度睡去。
……
“喂！醒醒！”
“诶，你这样不行，看我的！”
“我靠，还得是你啊。”
一声声呼喊自混沌的边缘而来，急促的摇晃伴随着一股激烈刺鼻的味道将昏睡的苏戈从梦乡中赶出。
“新鲜的米田共还有2秒凑到鼻子旁”
随着观时给出预警，反应过来的苏戈猛地睁眼！
霎时间，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近在眼前，甚至就连褶皱都清晰可见！
“艹！那个孙子害我！”苏戈破口大骂，升时顷刻开启，正要挣扎着起身，一股酸痛感便将其动作打断。
“你看，这不就醒了？”黄林夕的声音悠悠传来，苏戈寻声看去，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只见这个富家大少站在一旁笑意盈盈，手中盘旋的梦雾立刻便让苏戈明白了谁才是罪魁祸首。
干出这缺德事的竟然不是顾尘？！
“不是？小黄你啥情况？吸个兽主灵珠咋还变缺德了？”几乎下意识地，一串话语带着强烈的违和感脱口而出。
尽管苏戈本能觉察到一丝诡异，但下一刻，兴许是由于理智的缓缓回归，一段分外真实的记忆在脑中快速播放。
方相潘驱车撞门，兽主带着数量骇人的羊群发起反扑。
连绵的炮火让少年记不清手下逝去多少生命，只记得那一天一夜的鲜血与尸骸压弯了草野。
自己和顾尘等人，在几位白银队长的协助下，通过望苏能力的特殊性拼死将兽主斩杀。
可哪知道区区一只白银级的兽主还能有二阶段？
明明身体已然破碎，连那颗璀璨的灵珠都已带着血丝暴露在空气中。
可即便是最温驯的羊，只要戴上属于“王”的桂冠就失去了有退缩的选择。
来自孤王最后的嘶吼让众人止步不前。
云海倒卷，死尸复生，天星蔽日，那末日的景象即便知道那是纯粹精神力构筑的幻象也让他们感到一阵后怕。
而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黄林夕挺身而出，那车厢中的准备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嘶吼的枪炮驱散众人的恐惧，喷吐的火舌点燃最后的薪柴。
金银二色流光用齐鸣的刀剑奏响前进的号角，精心改装过的推土机将拦路尸体尽数铲除。
在万众瞩目中黄林夕将兽主那因重伤而暴露的灵珠一把抓出，顷刻炼化！
众人为其勇武而惊叹，亦为其鲁莽而担忧。
越级吸收灵珠，甚至还是仍有一息尚存的兽主的灵珠。
那在课本上划重点警告，被老师三令五申强调的知识点是每个灵武者耳熟能详的忠告。
与量产型的工业化灵珠和黑铁青铜级别的低等灵珠不同。
属于灵兽生前的“魂”还毫发无伤地保留在其中，那濒死的灵魂中唯有最原始的嗜血与暴虐。
碰撞的精神力激起属于“梦”的风暴，在那同根同源的力量碰撞下，战场的众人一一倒下。
而苏戈的仅有的回忆也到此为止。
他回味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就像自己好像“真的”经历过一般。
“不对劲，十分得有九分不对劲！我咋感觉我好像忘了啥？”苏戈揉着微微刺痛的太阳穴，他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做了一场梦，偏偏梦的内容一点也回忆不起来。
“话说苏戈啊，你还要躺多久啊？”顾尘在贱兮兮地笑着，看向苏戈的眼中满是揶揄。
听到这话，苏戈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身旁。
只见一袭白色连衣裙的江望苏蜷缩在一旁，那瘦弱的四肢死死夹着苏戈的手臂，仿佛一只小猫抱着最喜欢的玩具。
少女笑容恬静，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她安稳地睡着，即便周围是吵闹的人声，但却不受一点影响，甚至时不时咂咂嘴，将妄图逃离的哈喇子重新抓回去。
一时间，苏戈僵住了，他不知道眼下应该做些什么。
露天的草床旁是两个损友面色揶揄，让苏戈哪哪都不得劲。
苏戈想叫醒睡姿暧昧的少女，可此情此景却让他不忍破坏。
直到一阵微风调皮地冲上前来，挑动少女的发丝，让其眉头微皱，本能地向着没有风的地方蠕动着。
几乎下意识地，苏戈身子微侧，用自己的肩膀挡住微风，伸出另一只手压住晃荡的发丝。
少年的动作温柔熟练，可脑袋还懵懵的苏戈忘了，这里可不只有他和她。
“吁——”
随着顾尘那拉长的音调撞进风中，霎时间，一阵阵目光炙烤而来。
那是一位位沉默的汉子，他们被离去的战友带走了笑容。
人们渴求着劫后余生，但真正生还的人们却唯有沉默，那杯名为“幸存”的酒，终究无人对饮。
起哄的声音打断了铁汉柔情，那些沉默的汉子看向远处的少年们，不知为何，会心一笑。
是因为窘迫的苏戈单手追着同伴敲打？
是因为抱头鼠窜的二人，不断扮着鬼脸起哄？
还是因为少年们踩着鲜血淋漓的草野，眼中却仍有着蓝天白云，星辰大海？
生离死别的尾声为沉默的汉子们带来压抑的阴霾，但随着“青春”的光芒刺透云层，阴霾缓缓散去。
“老咯，不中用了，看人家一觉醒来就生龙活虎的。”一位独臂的老兵唏嘘道。
“是啊，我年轻时也像这群小娃子一样，一天到晚使不完的劲。”一位同期的老兵递上一根烟，同样笑道。
啪—
一声响指打出三团光焰，一位缠满绷带拄着拐杖的年轻面孔一瘸一拐地加入对话。
“咳咳，你们吹啥牛呢？你们年轻能有人家牛逼吗？”新兵面色苍白地咧着嘴，毫不客气地揭着老底。
“哼，你小子……”两位老兵看着来人的惨状，没好气地笑着。
一蹴而就的火光让烟丝燃烧，互不相识的三个男人就这样默契地举起手臂。
他们轻嗅着猩红的烟身，一股腥味夹杂在草木的气息中。呛人的浓烟冲入肺部一股火辣辣的痛让三人不约而同地剧烈咳嗽着。
瘀血与火星乘着烟灰洒向草野，那是他们留着心中的伤痛。
苦与涩爬上被苦痛创伤的喉管，带着无法说出的话化作缕缕青烟飘向天际。
一身残样的新兵蛋子沉醉在烟雾中，他的眼中荡漾着辉光，男人就这样看着远处嬉戏的少年，低声喃喃道“张队，你看见了吗？”
呢喃伴着青烟消散，终究无人听见。
可每一个缅怀战友的汉子却都无法看见，在他们的身边，或多或少飘荡着一位位昂首挺胸的英魂。
“嗯，我看见了。”
人与鬼，难以相见。
但此刻，他们都看着那三两少年。
他们看着自己的过去，他们看向国家的未来。
只是苏戈几人并未注意，他们的嬉戏打闹成了一场及时雨，浇灌着因苦痛而荒芜的心田。
也许知道这点，苏戈大抵会好受些吧？不过现在，他努力地跑着，咬牙切齿地准备教训一下两个损友。
可挂着一个熟睡的少女，饶是苏戈也难以追上面前的两人。
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做着鬼脸，苏戈也只能无能狂怒。
“呦呦呦，苏戈你这也不行啊？我连瞬移都没用啊。”顾尘贱贱地笑着。
一旁的黄林夕一边搂着顾尘的肩膀，一边挑眉道“苏哥，V我50，我帮你抓他。”
“诶，卧槽，你这胖子不讲义气啊？”顾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你们两个给我等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苏戈没好气道，忽地，一阵嘤咛让少年身子一顿。
低头看去，一双朦胧的大眼睛映入眼帘，两两对视，最终苏戈败下阵来，他伸手给无动于衷的少女来了一击脑瓜崩，没好气道“还不快下来，我手都快没知觉了。”
江望苏捂着额头，鼓着脸嘟着嘴，看向苏戈的眼中满是幽怨。
随着少女依依不舍地松开“抱枕”，苏戈抓着自己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臂，一时间脸都黑了。
气不过的苏戈抬起手又给了少女一个脑瓜崩，随即无奈地抓着那“面条”一般的手臂，左甩甩，右挥挥。
一场幻梦见证了时光匆匆而过，以至于梦醒的众人沐浴在晨曦的微光中一阵恍惚。
压弯草野的血珠倒映着众人的笑容，而那空寂的镜世界，风度妄看着挥舞着“面条”的苏戈，眼中满是思索。
在属于他的梦中，他看见了破局的人。
在与怪羊的对峙中，经验丰富的风度妄知道面对这种幻境，必须有人从内部破局。
起初，他以为那人会是苏戈。
因为少年身上那惊鸿一瞥的帝威即便是他也不得不顶礼膜拜。
可事实证明，苏戈，不是破局之人。
真正的破局之人是那鼓着嘴气嘟嘟的江望苏。这一点是风度妄未曾预料到的。
空寂的镜世界中，他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在空间中回荡，不多时，镜庭的使者悄然出现。
“风先生，要走了吗？”
“嗯，这个秘境的滞留灵体已经处理完了，准备去下一个吧。”
“好的，我马上找持镜人对接。”
“对了，老女人对我之后是啥安排？”
“额，您是问镜主大人对您的安排吗？”
“诶，这么客气干嘛？她又不会闲着没事窃听咱们。”风度妄没好气道。
“先生说笑了，我们是发自内心地尊敬镜主大人的。”
“行行行，打住打住，我没空听你表忠心，麻溜地把安排告诉我。”
“好的，镜主大人对您没啥特殊安排，只是按照您先前的要求，安排我们为您定制普通人的一生。”
那位使者顿了顿，如数家珍道。
“您之后应该要上学，高考，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买车买房，还车贷还房贷……”
“停停停，啥玩意？我这个年纪还得去跟那群小娃子一起读书？”风度妄气笑道。
“额，是这样的，镜主叮嘱我们，您一直强调要活得平凡点，所以不允许我们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我靠，这老女人玩我呢？”风度妄面色一黑，双手抱胸气息压抑。
这是自己要求的，风度妄想着忍一忍得了。但俗话说得好，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他看着眼前的使者，忽地笑道“喂，先别去下一个秘境了，我去找你们镜主唠唠嗑。”
说罢，也不管面前的使者如何抵抗，风度妄猛地一步上前抢过其怀中的落地镜，一股强横的精神力灌入其中。
下一刻，青原秘境中的露珠便忽地一黯。
而秘境内，经过黄林夕等人的解释，苏戈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兽主临死爆发后，不只战场的众人，甚至就连后方指挥所的接线人也都晕了，指挥部断联，立刻引起秘境外的骚动。
在韩国栋的指挥下，迅速向周边城市的秘境哨所中抽调人员，冲进秘境中调查。
可这些调查部队亦被所看见的一切给震惊，整个青原秘境都睡着了。
虽然不知缘由，但也算是有惊无险。
但是当几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传送门后，跟着白闫等人溜达去烧烤店吃夜宵时。
白闫口中的一个消息让这些始终热情洋溢地少年霎时间脸色苍白，气息萎靡。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顾尘难以置信地抓着白闫的衣领癫狂地喊着。
“不是，别动手动脚啊，我骗你们干啥？”白闫看着眼前的少年，脸色好笑道
“不就是开学嘛，你们这么激动干啥？”
一时间，黄林夕悲愤地找后厨的张萍多点了一桌的量，苏戈抓起一旁的小麦果汁一饮而尽。
他看着天边星星点点的夜色，唏嘘着时间的无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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