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复杂的心情，梁红英离开了曹雨彤的小院儿。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朱先生那里看看情况。
当她走进曹家大院的账房时，朱先生正带着一众小伙计忙碌。他们正在汇总省城账房和各处分号交上来的账目，同时也在商量酒库往各地送酒的规划。账房里忙忙碌碌的，挺热闹。
朱先生是账房的主管，见二小姐走进来，赶紧热情招待，给她搬了把椅子，沏了杯茶。他不明白小姐的来意，连忙打听：“二小姐，您今天来是有什么要指示的吗？”
梁红英摇了摇头，说道：“朱先生，我没事，就是想进来看看咱们销售的情况。最近怎么样？日本人打压咱们，咱们的销售还可以吧？”
朱先生点了点头，说：“可以，可以。一开始您订的那些单子，他们都在这儿拉酒。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日本人对他们的干扰挺大，还砸他们的酒缸，但他们依然在坚持。”
梁红英又点了点头，这才放了心。她所指的，定然是谭老板和牛老板，当然，还有灵水寨那边联系的客户。至于方少爷的客户，想必接下来都会换成曹雨彤的户头了。
没等梁红英继续问，朱先生就说：“小姐您放心，按照老爷的吩咐，谁家订的酒归谁家的名下，我分得清清楚楚。到如今，还是大小姐的实力最强大，这里主要还是她的订单。”
梁红英接着问：“咱家的酒现在能供得上吗？”
朱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说实在的，现在的销售量和以前比，毕竟还是差些。酒库里寄存的酒还不少，现在生产都减下来了。咱们的经营情况只能说是收支平衡，还算不上红火。不过比起别的酒家，我们已经算是勉强维持了，他们更凄惨。”
他顿了顿，又说：“昨天我碰到宋老板的账房掌柜，他说宋会长那边被日本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了。上次宋会长被日本人截住教训了一番，回来之后，日本人居然又找到了他家，进门就是一顿痛打，问他为什么逃跑。吓得宋先生好说歹说，答应停止自家酒的生产，现在他们已经揭不开锅了，跟着他的工人走的走、散的散，我看宋家是支撑不了几天了。”
梁红英听了之后，不禁产生一丝忧虑：在日本人的打压下，民族酒业岌岌可危。不过听说自家的酒还能收支平衡，也让她聊以自慰。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心里琢磨着，不知道之前炸了他家的酒，能不能起到点作用。
她问朱掌柜：“那最近日本人消停点了吗？”
朱掌柜想了想，说道：“最近两天，我在街道上走，没看到谁家被日本人骚扰。他们好像有点自顾不暇了。”
梁红英问：“为什么？”
“听说他们那个酒库给炸了，惨得很！”朱掌柜答道，“新的酒运不上来，旧的又供不上，他们自然就不再去骚扰周围的乡亲百姓们了。这对大家是一件好事，那炸酒库的真是英雄，炸得好，炸得妙！”
梁红英听了之后，心情也非常痛快。但她还是担心，只要藤本的酒厂还完完整整地、源源不断地制造这种酒，人们的忧患就依然存在。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打掉他的酒厂。
想到这儿，梁红英马上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去找涂大哥商量，让他帮自己组织一帮人，再看看紫阳大哥能不能帮上忙。大家配好枪支，形成一个行动小组，直插藤本的酒厂，把他的老窝给端了，看他还怎么制造这些假酒、毒酒。
接着，那姓朱的账房先生又说：“二小姐，这次您还是有希望的。虽然大小姐遥遥领先，但您的势头也挺猛，只要再努力一把，您和大小姐有的一拼。说实在的，我还真希望您能够成为这曹家的未来主管，因为在人们的心中，您可是咱们曹府的干将！女英雄！”
梁红英赶紧摇着手说：“朱大叔，您可别这么说。我也就是碰巧帮家里搭把手，这都是我的责任。我也想振兴曹家，但我的力量还不足。”
朱掌柜说：“您放心，小姐要是用到我姓朱的，您就尽管开口，我这腔热血是准备为曹家撒的。老爷特别嘱咐要公平公正，所以我做事都特别仔细。上一次大小姐回来拿回来的那批订单，现在正在出酒。虽说她实力强，但我看她的订单都局限于省城那边。听说省城那边情况也复杂，有些订单都岌岌可危。”
“为什么？”梁红英问。
“大家都在抢省城的订单，有的客户就算定金不要了，也会变卦，您说这可怎么办？”朱掌柜无奈地说。
梁红英听了之后，心中略带一丝郁结。她闷闷不乐地从账房先生那里走出来，心里琢磨着：我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到外边寻找买家，还是闷在家里等待命运的安排？
一想到回去等待命运的安排，她就觉得无法面对父亲那张冰冷的面孔，父亲失望的眼神更让她压力倍增。她想：还是去转转吧，或许能有新的收获。
于是，她从马厩里牵了那匹小白马，继续到大街上寻找商机。这么一逛，心情可比之前好多了。街上的门市都在正常经营，没看到日本人来捣乱。
天色不早了，梁红英骑着马刚要回曹家大院，就见不远处几匹马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她赶紧给他们让路，随后见这些人径直奔了曹家大院。梁红英很好奇，就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进了曹家大院，接着走向账房。
这时，梁红英才知道，这批人可能是来购酒的商人。她于是也跟了进去。人群中，梁红英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不是叶小五吗？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叶小五可是二太太的弟弟，他来干什么？他明明在土匪窝里任职，怎么跑到自家来了？梁红英悄悄隐蔽在一个角落盯着他，想看看他们这些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叶小五无疑是这些人里头的领头。他走进去之后，朱先生赶紧上前招待，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叶小五反问：“干什么的？平白无故能跑你们这儿来吗？我们是飞龙镇的酒商，要从你们这里订酒。”
朱先生一听，非常高兴，连忙问：“您准备订多少？”
这叶小五掏出几张银票，“啪”地一下往桌子上一拍，说道：“我先问你，到目前为止，你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各订了多少酒？”
朱先生一听，有点疑惑，但还是实话实说：“大小姐订了一千多坛酒，二小姐订了几百坛。怎么着，先生，您要订酒吗？我们酒库里存量很大，您不用发愁没货。”
姓叶的哈哈大笑，说道：“那就行，那就行！”他把几张银票往前一推，“这点定金你收着，你家的酒我订了，订一千五百坛。这笔账，记在云旺少爷的头上，明白不明白？”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朱掌柜都没来得及看银票上有多少银子，见状赶紧拦住：“等等，先生！总得留个名字，哪个商铺订的酒、什么时候拉酒，都得说清楚啊！”
姓叶的回头哈哈一笑，说道：“我告诉你吧，整个飞龙镇的商家都在卖你们的酒！什么时候来拉酒，随时来拉，什么时候拉完什么时候为止！”
说完之后，这姓叶的甩着袖子，大大咧咧地扬长而去。
梁红英一看，心里暗道：真是土匪本性，太霸道了！哪有这么订酒的？说是来捧场，其实是想压人一头。
朱先生也被气得不轻，他急得直拍桌子：“天底下哪有这么订酒的，完全不讲道理！”他甩着那几张银票，让诸位伙计看。
这时，梁红英从隐蔽处走出来，赶紧给朱先生打招呼：“先生，别管了，先收了他的吧。”
朱先生叹了口气，说：“您说说，他留了定金，又不说啥时候来拿酒，这可怎么办？您说我不记在云旺少爷头上，不合适；可要是记在他头上，他光留定金又不来拉，这不摆明了让我为难吗？”
梁红英也知道，这肯定是二太太搞的鬼，她就是想用这种方法帮云旺少爷拔得头筹。本以为二太太消停了，没想到她把宝押在了这儿。
朱先生看了看银票，上面是三千块大洋，按说这定金给的倒不少，可这行事也太不靠谱了。他无奈地说道：“二小姐，您找的那几家店铺，人家都当面和我签好了契约。像牛掌柜的店、谭掌柜的店，还有省城的两个店，包括方少爷的两个店，都签得明明白白，押金也放这儿了。大小姐的订单也一样清楚，虽然没在我这儿签，但她那边签的契约和押金都给我拿过来了，每月拉多少酒、每年拉多少酒，记得明明白白。您瞧这事儿，这算怎么说？回头我再问问老爷，这订单到底作不作数。”
刚才梁红英也听得明白，叶小五说飞龙镇所有的商家都订了，还说随时来拉。这要是他一直不来拉酒，突然某天来了，怎么办？可要是算他订了，他三年五载拉不了一回，这不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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