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杨帆来说，“父亲” 这个称呼，不过是为了说明关系而形式上使用的，在这称呼里，找不到丝毫情感的痕迹。
“晓英，你对我了解多少呢？” 杨帆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晓英一时有些发懵。
呃…… 他突然这么一问，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你性格有点敏感，但相处下来，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林晓英先说出了自己的个人感受。
曾经，她觉得这样的评价就足够了，毕竟他们之前只是雇主和抱枕替身的关系。
“还有呢？” 杨帆追问道。
“你是贝拉美容护理公司年轻的总裁嘛。刚知道的时候，我可吃惊了……” 这确实是她偶然间才得知的事实。
当时她有多慌乱啊，一个人在那儿瞎误会，还像个倔脾气似的闹了一通，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还不算完，她越来越觉得，杨帆和自己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感觉你好像还有更让我惊讶的事儿要说呢。” 林晓英咽了咽口水，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别是什么太惊人的事。
然而，现实却完全背离了她的期望。
“我父亲是安浩集团的董事长。” 安浩集团，那可是国内数得上的五大集团之一，和华勋集团一样，都是多元化的超级巨无霸。
这身份，可真让人有压力。想想之前，自己那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要是能做安浩集团下属的安浩商贸的业务
，会有多高兴啊？
这意味着，杨帆和林晓英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一想到自己曾毫无顾忌地喜欢上这个人，林晓英心里就有点委屈。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当另一家公司的总裁呢？按说，董事长的儿子，应该待在本公司才对呀，何必装作普通人接近我，又时不时地表现得像个挺厉害的有钱人，让人心动呢？反正你迟早是要离开的，可这样做，真的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也不能算完全不同的公司，贝拉美容护理公司是安浩集团的子公司。”
“啊……” 原来是这样，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说实话，杨帆也没做错什么。这些信息，只要有点好奇心，去网上搜一搜就能知道。
可谁会没事把身边人的名字放到搜索引擎里查呢？就算认真找，能找到吗？反正林晓英自己不会这么做。
正因为突然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林晓英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就在这时，杨帆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让她无法逃脱。
那肌肤相触的温热，带着一丝奇妙的感觉，让林晓英的心莫名地揪紧。
怎么回事呢？明明之前也有过无数次的接触，可今天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害怕和不自在？
杨帆把试图躲开的林晓英拉到身边坐下，林晓英的头不自觉地低垂下来。这时，她听到了杨帆的一声叹息。
“晓英，你之前说我对父亲太冷漠了，是吧？”
“…… 是的。”
“想听听原因吗？” 在这让人无法拒绝的氛围中，林晓英点了点头。
在杨帆小时候的某一天，他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满心想着能快点向妈妈炫耀自己敏锐的嗅觉。
年轻的时候，妈妈创立并一手带大的贝拉美容护理公司，因为妈妈长期住院，经营逐渐陷入了困境。要是结婚后没有并入安浩集团，估计早就倒闭了。
看着妈妈为此感到惋惜，年幼的杨帆总是像口头禅一样，跟妈妈说自己以后会继承这家公司。
“妈妈！”
“小帆，你来了？” 妈妈在病床上微微起身。看起来比昨天更有精神了些，杨帆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笑容。
“妈妈，我昨天在爸爸的衣服上闻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味道。”
妈妈轻轻笑了笑。她一直为儿子能敏锐地分辨出各种味道，甚至包括自然物质的香气，还能说出调香方面的见解而感到骄傲。
所以，杨帆每天都会带着新闻到的味道，跑到医院来跟妈妈分享。
“是什么味道呀？” 妈妈眼里带着期待，看着杨帆。
杨帆自信满满地说：“是秘书阿姨的味道，从爸爸的肩膀那儿传来的！”
杨帆说的秘书阿姨的味道，和化妆品、洗发水的香味不同，不是人工涂抹上去的，更像是人身上特有的体香。
妈妈琢磨着这话的意思，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 这样啊。” 妈妈的脸色变得苍白，但她没有去责怪任何人。
毕竟，她在病房里度过的时间，已经比在外面的时间多了好几年。
自从生下孩子后，她和丈夫之间就没有了身体上的接触。
“昨天秘书阿姨说她很忙，所以没来陪我玩。”
“嗯。”
“…… 那个。”
“怎么了？”
“我在想，小帆你肯定很无聊吧。” 妈妈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杨帆的头，然后轻声问道，“秘书阿姨对你好吗？”
“嗯！她会陪我玩，上周的参观课她也来了呢。” 秘书阿姨是爸爸的下属员工，因为爸爸忙于工作，妈妈又生病，她一直陪伴在年幼的杨帆身边，所以杨帆一度以为她真的是自己的阿姨，两人关系特别好。
“那挺好的，对不对？” 妈妈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既有点落寞，又似乎觉得这样也算是一种安慰。她紧紧抱住了杨帆，轻声在他耳边说：“杨帆，以后也要和秘书阿姨好好相处哦。”
“我会的。” 这，就是杨帆和妈妈的最后一次对话。
“小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爸爸肩膀上有秘书阿姨的味道意味着什么。” 杨帆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后悔。
或许，他是在自责，觉得是自己说了那些话，才让妈妈有了离开这个世界的理由。
在沉重的沉默中，他喃喃自语着：“但妈妈是知道的。”
“…… 原来是这样。” 林晓英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点了点头。
“妈妈留下了遗言，她把我和爸爸都托付给了那个秘书。等我长大一些，大概知道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我就开始讨厌爸爸了。”
现在，林晓英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杨帆的回忆里，几乎没有爸爸的存在。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可恶的背叛感。
“你成为贝拉美容护理公司的总裁，是因为和妈妈的约定吧…… 那栋别墅，还有培罗镘裁缝店，也都是你和妈妈的回忆。”
对杨帆来说，最重要的人，只有妈妈。那些怜悯、自责，还有比什么都强烈的孤独感，一直伴随着他。杨帆到现在，都还把妈妈的离去，深深埋在心里，一边厌恶着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 他的父亲。
“我爸爸就是那样一个卑鄙的人，所以，你别和他见面。” 看着杨帆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林晓英咬了咬嘴唇。
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可是…… 我觉得他真的很担心你。”
“他作为企业家和雇主，确实是很优秀的人，但作为父亲，我无法认同。因为他对于和秘书之间那不正当的关系，一直都闭口不谈。” 杨帆看起来根本不想再听关于父亲的任何话。
“我现在累了，以后就只想当好贝拉美容护理公司的总裁。” 杨帆似乎只想做妈妈的儿子，拒绝和父亲有任何关系。林晓英握住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了，关于你爸爸的事，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谢谢你。” 说完这些，杨帆带着疲惫的神情，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梁博文来了。
“晓英，你照顾人辛苦了，陪护室住着不觉得不舒服吧？”
“一点都不，比我自己一个人住的阁楼好多了。” 林晓英看着梁博文拿出的一些个人物品，淡定地回答道。
拖鞋、长度刚好不会让腿着凉的定制连衣裙…… 还有内衣，嗯，对，是内衣。
因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拜托安老师帮忙买了新的。
本来想着，随便在医院附近买些合适的衣服凑合着穿就行，可现在这种舒适的感觉，还真有点舍不得放弃。
是林晓英拜托的，但梁博文能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拿来，也真够可以的。
他们俩现在的关系，说是亲兄妹不为过了。
“博文哥。” 这个称呼，林晓英现在已经叫得很顺口了。
“嗯？” 梁博文的反应也很自然。林晓英尽量压低声音，以免吵醒在病房里睡觉的杨帆。
“杨帆的爸爸真的出轨了吗？”
梁博文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看起来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晓英，你问我这个…… 哎呀，有点不好说啊。” 他像被堵住了嘴似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话也开始绕圈子。
嘿嘿，这样的话，林晓英可不会轻易放弃。她紧紧挨着梁博文，小声说道：“那我该问谁呢？杨帆可是很确定这件事呢。”
“也是，他肯定很确定。哎呀，那家伙，真让人郁闷。” 梁博文用力揉了揉脸，抿紧了嘴唇。
他到底会不会说呢？可惜，得到的回答和林晓英期望的不一样。
“话说回来，杨帆那小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看样子，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看来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秘密。
现在看来，先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话比较重要，于是林晓英说道：“昨天杨帆的爸爸来过了。”
“…… 董事长来过了？”
“嗯，他说听了你很多关于我的事。” 林晓英在实际听到的内容基础上，加了 “很多” 这个词，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下，想看看梁博文的反应……
“呃，哈哈……” 太好了，果然和自己期望的一样，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刺痛。
哼，快说出来吧。
“他还说什么了？”
“…… 他说我是个好孩子，不用担心杨帆。”
哦嗬，他在回避眼神呢，果然有问题！
“就这些吗？”
“…… 嗯。”
他还真打算这样啊？那林晓英可要先出招了：“我还以为他发现我们一起睡过呢。”
“……”
“他没说这个吗？”
“…… 嗯。”
看吧，就知道他会这样。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儿子的病房里，看到刚从床上起来的林晓英，他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不过，他还说不会有孙子之类的事。”
“你可真行。” 林晓英白了梁博文一眼，这家伙说话可真让人接不上气。
算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重要的问题是别的，不是吗？
“行了，杨帆的爸爸真的出轨了吗？我真的很好奇，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啊。
虽然在某个瞬间，感觉氛围完全变了，但要说哪一面是他的真面目，我肯定选之前看起来还不错的那一面。”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奇这个？” 梁博文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带着某种期待。
林晓英微微一笑：“…… 就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希望杨帆能和他还在世的父母好好相处。
我自己已经没办法做到和父母好好相处了，只希望以后这样的遗憾，不会在杨帆心里留下。这就是我这么关心这件事的原因。”
“晓英，你想见见董事长吗？” 一直小声说话的梁博文，又压低了声音，生怕病房里睡着的杨帆听到。
有些结，似乎最适合面前的晓英来解开，那两父子，都多少年没任何交流了。
林晓英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我去吗？”
“嗯，我会安排的，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好奇的事。”
“好，我决定了，再去见一见杨帆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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