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伊万再次掌控自己的意识，率先闯入他感知的，便是听觉。
那是一阵十分嘈杂的声音，其中蕴含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衣服和盔甲剐蹭发出的摩擦声、沉重的喘息声、还有最为熟悉不过的，铁靴走动地踏地声。
一缕微光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他尝试着睁开眼，但眼皮好像是被焊死了，沉重无比。
没放弃，再次努力尝试了几次，伊万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率先映入伊万眼帘的，是一片依旧被硝烟和鬼气所笼罩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昏黄色。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硫磺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伊万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副简陋的担架上，身上覆盖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来的、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军大衣，勉强遮住了他焦黑赤裸的身体。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被彻底烤焦后又勉强粘合在一起——这好像不算是幻觉。
他勉强抬起了一点头，视线所及，尽是忙碌的身影。
穿着黑色军服的虎戎军士兵，庞大的冻土恶兽，以及偶尔掠过视野、四肢着地的血猎军战士…
帝国士兵们正在战场上穿梭，进行着战后的清理工作，显然这一场战争已经迎来了短暂的结束。
士兵们沉默地搬运着同袍的遗体，将还能辨认的尽可能整齐地排列在一旁，更多的则只剩下残肢断臂，被小心地收集起来。
对于敌人的残骸，帝国军人的处理方式则粗暴得多。
冻土恶兽们用巨斧或战锤，将那些还在微微抽搐的尸鬼彻底砸碎，一些带着特殊装置的工兵，则用喷火器焚烧着堆积如山的诡异残骸，防止其有可能的死灰复燃。
伊万看到不远处，谢尔盖也被放在一副担架上。
这位老兵后背焦黑一片，正处于昏迷状态，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一名医护兵正在给他注射着什么，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瓦西里那无头的巨大身躯也被找到了，几名士兵正沉默地用一块黑布包裹他，然后扔进裹尸袋，不知道将被送到哪里。
他还看到，那些穿着帝国或防卫局军服的骷髅特种兵残骸被特别挑拣出来，集中放置，几名军官模样的人正围着它们，面色凝重地记录和检查着什么。
显然，鬼王们学会利用现代武器和战术的情况，引起了高层极大的警惕。
战争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但第五团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沉重气氛。
战后的欢呼在此刻显然并不合适，也没人有那个心情。
伊万试图移动一下手指，却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无力感，他的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连一丁点嘶哑的声音都难以发出。
一名正在附近巡查的医护兵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同样疲惫不堪的年轻人，脸上混合着血污和烟尘。
“醒了？别动，你伤得很重。”
医护兵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伊万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老天…全身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深度烧伤，内脏多处破裂出血。
你居然还能活着醒来…简直是奇迹。”
医护兵拿出水壶，小心地滴了几滴清水到伊万干裂的嘴唇上。
那一点点湿润带来的清凉感，对伊万而言，如同甘泉。
“省点力气，我们已经向后方请求支援了，很快会有专门的医疗队过来。”
医护兵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本子记录。
“姓名，部队编号，我得先知道你是谁，伙计。”
伊万张了张嘴，用尽力气才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伊万…彼得洛维奇…
虎戎军…第二师…第五步兵团…”
医护兵记录着，点了点头。
他看着伊万焦黑的身体，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去照顾其他伤员了。
这种战地医疗兵其实并没有多么高超的医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伤员第一时间不会死掉，至于后面能不能活，他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伊万重新闭上眼睛，忍受着无处不在的剧痛。
他能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在缓缓流动，维系着他濒临崩溃的生命。
那是什么留下的力量？
护符？还是那道目光的主人呢？
伊万太过虚弱了，他无力思考。
他只知道，自己活了下来，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方式。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不同于普通士兵的、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靠近了他的担架。
伊万再次艰难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名身穿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特制军服的男人。
他们身姿笔挺，气息冰冷而内敛，如同出鞘的利刃藏于鞘中。
他们的军靴踩在焦土上，几乎不发出声音，但同时却又带着一种奇特而令人心悸的韵律。
最特殊的是，这两人的军装之上，还戴着一顶深灰色的兜帽——说是兜帽，但不如说是斗篷，几乎盖住了这两人的上半身。
“士兵伊万·彼得洛维奇。”
伊万试图回应，却只能发出一点丝丝缕缕的气音。
那男子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道。
“你在战场上的异常表现。
已被观测，我们，是‘暗幕’。
根据帝国最高安全条例与陛下直接谕令，你的归属现已变更。”
他身后另一名男子递过来一份文件。
文件的材质异常特殊，仿佛某种金属薄片，正面有着和辉纹帝国国旗上相同的虎纹样式，边缘，则烙印着耀眼的金色帝玺纹章——那是代表“金色皇帝”本人的最高印记！
为首男子将文件展示在伊万眼前，尽管伊万视线模糊，但仍能看清那醒目的标题和印记。
“奉陛下钦命。即刻起，你被征召入帝国最高机密部队——‘凶卒。”
“你很幸运，你被陛下选中。
至于…你的忠诚，将由陛下亲自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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