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妻子的第三天傍晚，王建国站在杂货店后间的小厨房里，看着妻子李秀兰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动作比平时慢了些，那天寻找儿子时摔的一跤让她的膝盖到现在还青紫着。
\"我来吧，你坐着歇会儿。\"王建国接过妻子手中的锅铲，轻轻推着她往椅子方向走。
李秀兰摇摇头，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没事，就是炒几个菜，不费劲。\"她说着，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缘，\"马哥和方四什么时候来？\"
王建国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旧钟：\"快了，约的六点半。\"他往锅里倒了点油，葱花下锅的滋啦声立刻充满了小小的厨房，\"王磊呢？让他把后院桌子再擦一遍。\"
\"早擦了三遍了，\"李秀兰笑道，\"那孩子从昨天开始就特别勤快，连酱油瓶倒了都抢着扶。\"
王建国点点头，心里明白儿子还在为那天的事内疚。他翻炒着锅里的肉片，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这是他们这个月第二次吃肉，上一次还是月初发了工资的时候。
后门被轻轻推开，王磊探进头来：\"爸，马叔和方叔来了。\"
王建国赶紧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请他们进来！\"说着自己也迎了出去。
杂货店后的小院里，一张方桌已经摆好，上面放着王建国特意从供销社买来的两瓶\"二锅头\"和一条\"大前门\"香烟。马伟和方四站在桌边，手里还提着东西。
\"建国，你这是干啥？\"马伟指着桌上的烟酒，眉头微皱，\"太见外了！\"
\"就是，邻里邻居的，帮个忙还整这些。\"方四附和道，举起手里的网兜，\"我们倒是带了点下酒菜。\"
王建国看到网兜里两条用报纸包着的鱼和几根黄瓜，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两人的手：\"马哥，方四，这次要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
\"行了行了，\"马伟拍拍他的肩膀，\"人没事就好。弟妹呢？\"
\"在厨房呢。\"王建国抹了把脸，转头喊道，\"秀兰，马哥他们来了！\"
李秀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木须肉。她的气色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只是走路时右腿还有些不自然。
\"马哥，方四，快坐。\"她招呼着，把菜放在桌上，\"建国，把酒打开。\"
王磊从屋里搬出几个小板凳，又忙着给大家倒茶。马伟看着这孩子忙前忙后的样子，笑着对王建国说：\"你家小子懂事了啊。\"
王建国开了一瓶酒，给每人倒上一杯：\"来，马哥，方四，这第一杯我敬你们。要不是你们帮忙，那天晚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仰头一饮而尽。
\"慢点喝，\"李秀兰轻声提醒，夹了一筷子鱼放到马伟碗里，\"马哥，尝尝这个，建国特意去买的鲤鱼。\"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渐渐见底。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里，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王建国的脸已经有些发红，说话也开始放开了。
\"马哥，你还记得不，十年前我刚搬来这条街的时候，\"他举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那时候王磊才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个高度，\"我们家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是你把家里多余的饭桌借给我们...\"
马伟笑着点头：\"记得记得，你那会儿刚调来机械厂，连个熟人都没有。\"
李秀兰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蛋汤，听到这话也笑了：\"你们不知道，建国这人最记恩情。前两天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跟我说要怎么感谢你们。\"
\"应该的！\"王建国突然提高了声音，\"这条街上，就数你们俩最够意思！\"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来，再干一个！\"
\"爸，少喝点。\"王磊小声提醒，却被马伟笑着打断：\"让你爸喝吧，他高兴。\"
夜色渐深，院子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泡。李秀兰收拾着碗筷，王磊帮忙擦桌子。三个男人还在喝酒聊天，话题从厂里的工作转到国家大事，又转到街坊邻居的趣事。
\"对了，\"马伟突然想起什么，\"老张家闺女考上大学了，听说还是庆北的名校。\"
\"真的？\"王建国眼睛一亮，\"那可得好好庆祝一下。秀兰，明天包点饺子给老张送去。\"
李秀兰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方四感慨道：\"现在这些孩子啊，比我们那会儿强多了。王磊，你可得好好学习，将来也考个大学给你爸妈争光。\"
一直沉默的王磊突然站直了身子，走到院子中央，对着马伟和方四深深鞠了一躬：\"马叔，方叔，谢谢你们帮我找妈妈。我...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乱跑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大人们都愣住了。李秀兰从厨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着，眼圈已经红了。王建国放下酒杯，走过去搂住儿子的肩膀：\"好儿子。\"
马伟和方四也有些动容。马伟清了清嗓子：\"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夜风轻拂，带着初秋的凉意。王建国看着眼前这一幕——妻子站在厨房门口微笑，儿子挺直腰板像个大人，两位老邻居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突然觉得，生活再苦，有这样的时刻就足够了。
\"来，\"他举起最后一杯酒，\"为我们这条街上的情谊，干了！\"
\"干了！\"四个杯子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送走马伟和方四时，已经快十点了。王建国坚持要送他们到路口，被两人笑着拒绝。
\"行了，就这几步路，送什么送。\"马伟挥挥手，\"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王建国站在杂货店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屋。李秀兰已经收拾完厨房，正在铺床。王磊自觉地打水洗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秀兰，\"王建国走到妻子身后，轻轻抱住她，\"还疼吗？\"他的手抚上她的膝盖。
李秀兰摇摇头，靠在他怀里：\"早不疼了。\"她顿了顿，\"建国，我那天真的吓坏了...\"
\"我知道，我知道。\"王建国收紧手臂，\"都过去了。\"
王磊洗漱完，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爸，妈，我...我以后放学直接回家。\"
李秀兰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等王磊进了屋，王建国拉着妻子坐在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给你。\"
李秀兰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对银耳环，在煤油灯下闪着柔和的光。
\"这...这得多少钱啊...\"她惊讶地抬头。
\"上个月加班费攒的，\"王建国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的...\"
李秀兰的眼眶湿润了，她小心地戴上耳环，转向丈夫：\"好看吗？\"
灯光下，妻子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银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王建国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戴的也是这样的银耳环。
\"好看，\"他轻声说，\"跟当年一样好看。\"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将银辉洒在这条安静的小街上。杂货店的灯终于熄灭了，但那份温暖，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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