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永昭帝在宫里得知五城兵马司指挥裘良的完整禀告后，此刻已经是快接近下午的申时了。
他将兵马司刚刚送来的结案呈词翻了翻，随后放在御案上。
戴全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陛下。”
永昭帝微微抬眸，目光从御案上的文书移开，漫不经心地瞥了戴全一眼，声音不疾不徐：“皇姐可回府了？”
戴全忙不迭地从地上起身，垂首答道：“回陛下的话，长公主殿下半刻钟前就已离开慈宁宫了。”
“长公主陪着太后说了好些体己话，太后今天似乎心情也非常不错，脸上笑意就没断过。”
“殿下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老奴，一定要好生伺候陛下，莫要让陛下过分操劳。”
永昭帝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朕的兄弟姐妹虽多，可皇姐就这么一位，皇姐从小对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就十分疼护，有什么事情也不藏着掖着。”
“平日里不管是有了新奇的玩意儿，还是得了什么稀罕吃食，皇姐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我们。”
“以前要是哪位兄弟姊妹之间闹了别扭，也是皇姐把我们叫到一处，直到把事儿说开了，大家才重归于好。”
永昭帝微微叹了口气道：“自从三哥被父皇赐死后，皇姐就再也不过问这些朝堂纷争的事了，直到父皇病逝那天她都没来宫里看一眼。”
“哪怕是朕登基后，和皇姐见面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这次皇姐都到御前状告了，看来是真的被气的不轻，沙崇虎那边有什么动静？”
戴全笑着道：“奴才把陛下的意思带给赵国公了，让他回兵马司将儿子带回去好生管教。”
“赵国公在宫门外叩谢了陛下恩情，磕了几个头，随后也回府去了。”
永昭帝笑了笑，对戴全说道：“沙崇虎还真的是下的了手，当场就让人把他儿子腿给打断了，朕听闻沙彦桢好像还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吧？”
“陛下说的是，沙彦桢是赵国公最小的儿子，赵国公从小对他就寄予厚望。”
“这两年也一直带在身边悉心管教，就盼着他能成大器，谁能想到会惹出这种祸来。”
永昭帝冷哼一声道：“沙崇虎这个老狐狸，他那点心思以为朕不知道？”
“平日里看着铁木疙瘩一个，关键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进退自如，他比严越那个狂妄自大的蠢货要难对付的多。”
严越便是当今的成国公，与赵国公沙崇虎、翼国公潭存烈可谓当今朝廷上最炙手可热的武勋领头人。
而目前四王八公的几家当家人爵位最高的不过才是镇国府上的牛继宗。
这还是因为牛继宗当年带着开国一脉全力支持永昭帝抵御鞑靼，再加上自己守城有功，才将原来的一等伯爵提到了一等侯爵。
国朝的爵位属于超品，一般分为宗室爵位和功勋爵位。
其中皇帝的儿子一般封亲王，爵位世袭罔替，后代的嫡长子袭封亲王，其余儿子封郡王。
郡王的嫡长子可以继续承袭祖上的爵位，而其他的后代子孙按照嫡庶之别依次降级袭封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位置，直至奉国中尉就不再降等了。
功臣外戚爵位有郡王、公、侯、伯、子几个等级，其中侯爵和伯爵又分为一等二等。
爵位只对有重大军功或其他特殊贡献的功臣、外戚进行封赐，除了少数世袭罔替的爵位外，多数爵位是流爵，子孙后代需要重新考封。
子爵往下就是各种品级的武散官了，例如明威将军、广武将军这些，听着威武实际就是一些充数的虚职，多是用来给予那些公侯袭爵的子孙后代的。
像贾家目前荣国府贾赦袭一品威武将军，宁国府贾珍袭三品威烈将军。
至于四王八公的其他几个家族的当家人，理国公府目前现袭一等子爵柳芳，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爵侯孝康。
缮国公府世袭三品威智将军石光珠，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
由此就可以看出开国一脉的没落了，对于这些公侯家，别人不过是看在祖上的余荫尊称一声某某国公府、某某侯爵府罢了。
而成国公三人身上现在可都是实打实的公爵封位，虽然有崇熙帝滥封之嫌，但几人又有军权在手，放眼整个朝廷还真没有几家武勋能碰的了瓷。
所以沙彦桢所言倒是不虚，除开身份特殊的卫若兰，剩下的几人以沙家的实力还真不用怕。
戴全不敢反驳，忙躬身道：“陛下说的是，只是赵国公这次既然主动提出回府养病半年，这可是个难得的契机。”
“陛下何不趁此机会直接将雄武营拿到手里呢？反而让翼国公暂时兼管两营，奴才实在有些不解。”
永昭帝缓缓开口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三大营被他们几人掌握在手里多年，上上下下都是自己的心腹。”
“从总旗到把总，哪一个不是他们一手提拔栽培的，想要在半年之内尽收其权，无异于痴人说梦。”
何况这等盘根错节之事，又涉及军政，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激起兵变。
明面上只有三个人，实际上背后站着一大堆相同利益集团的勋贵。
万一处理不当，届时兵戈相向，祸乱丛生，国朝江山社稷危矣。
在永昭帝没有做好彻底的准备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手的。
永昭帝神色凝重叹了一口气：“将士受其恩荫，久已效命，唯知其主，不知朝廷，内外皆是如此啊。”
不光是京营诸卫有这个问题，即使是边关的守将们同样如此，政令难通，这也是他一直想要推行新政改革的重要原因。
他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御案继续道：
“若是此时强行夺权，就正中沙崇虎的下怀了，现在拿了他的赵国府，其余几家还能安心坐着？”
“到时候局面失控，朝堂震荡不说，边境的战事也会受到影响，朕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
“让翼国公兼管也是无奈之举，先稳住局势再从长计议吧。”
对三武营永昭帝当下的策略就是用后勤问题开刀，每年让兵部以兵额粮饷不足为由，不断削减各营的兵额，减少对其的物资供应。
同时拉拢一方，打压一方，挑拨一方，而翼国公潭存烈便是永昭帝拉拢的对象。
永昭帝继位之初不仅让自己的女儿明淑公主和潭弘定下姻亲，连这次雄武营也是交给翼国公代管。
希望以此逐渐化解掉三大营的威胁，日后再寻机将这些崇熙武勋收归自己掌控，便能事半功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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