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也凑了过来，吧嗒着旱烟眯缝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都去看看也好咱们这几个，哪个身上没挂点彩？那狼群真是疯了，我这胳膊到现在还不得劲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像滩烂泥一样的大壮，又冲着周晓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你一个人拖着这夯货，也够呛我老钟搭把手，没啥。”
周晓斜了他一眼没吭声，但紧绷的肩膀倒是微微松了下来。他低下头，手背贴了贴大壮滚烫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拧成了一个疙瘩。
车厢里又闷又热，各种味儿混在一起，血腥气汗臭味呛得人直犯晕。
他咬了咬牙，冲着驾驶座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师傅，到市里能不能直接开到医院门口？这小子恐怕撑不住了。”
“行嘞！”司机痛快地应了一声，手腕一转方向盘打了个弯老旧的车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你们这帮人命是真硬，医院门口我给你们停稳当了！”
一路颠簸，车子总算是在人民医院门口停了下来，猛地一刹车，扬起一片灰尘。
周晓和老钟手忙脚乱地把大壮从车上抬下来，这家伙哼哼唧唧的疼得直抽冷气。
赵老娘倒是利索麻溜地跳下车，往前头一站就扯开嗓门嚷嚷：“让开，让开！伤员来了，别他娘的堵着路！”她那架势活像个开路的，硬生生在人群里挤出一条缝来。
医院里乱糟糟的白大褂跑来跑去，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大壮被推进了急诊室，周晓站在门口眼睛盯着那扇来回晃荡的门，手指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关节都捏得咯吱作响。
赵老娘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咧嘴一笑：“别杵着了，咱俩也去收拾收拾伤口去。你胳膊上那几道抓痕，再不弄怕是要糟！”
“我说你小子，胳膊上糊了层泥巴当护身符呢？”赵老娘嗓门还是那么亮，震得周晓耳朵嗡嗡的。
他这才注意到左胳膊三道口子翻卷着，血水混着泥土凝固成乌糟糟的一片。
“啧，真够狠的。”赵老娘又凑近了些啧啧称奇，“狼崽子挠的？下手够黑啊。”
周晓皱了皱眉，倒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是得弄弄。”
领着他们去处理伤口的是个年轻护士，扎着马尾，脸蛋白净，动作倒是挺利索，拆纱布，清创，上药，一气呵成。
赵老娘闲不住嘴，一边龇牙咧嘴地让护士轻点，一边拉起了家常：“我说小护士，你们这医院今天是怎么了？人声鼎沸的赶上菜市场了。”
护士手下顿了顿声音细细的：“最近山里的狼闹得凶下来了好几拨，受伤的人送来不少一直都这么忙。”
她说着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周晓一眼手一抖，手里的碘伏差点洒了。
“哎哟，我说你这丫头，”赵老娘眼尖，立刻发现了端倪故意拉长了声音，“瞧瞧，脸都红成啥样了莫不是看上我们晓子了？”
“没…没有！”护士的脸瞬间爆红像熟透的柿子，手忙脚乱地包扎完，低着头逃也似的跑了。
周晓被赵老娘打趣得有些不自在轻哼了一声，没接话。
他动了动胳膊，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
老钟那边也处理完了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晃晃悠悠地凑过来，嘴里叼着烟卷坏笑着冲周晓挤眼睛：“年轻人，魅力不小啊，小护士都看傻了。”
说完又冲赵老娘努努嘴，“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还没等周晓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跑了，那背影活像偷了鸡的黄鼠狼。
人一走周晓才感觉稍微清静了些，他靠着墙揉了揉眉心，对赵老娘道：“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啥，”赵老娘摆摆手，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颗门牙的豁口，“咱这可是生死之交了！”
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对了，晓子，跟你说个事儿，其实啊我不叫赵老娘，那都是我自己给自取的，我叫赵建军，我爹给起的名儿，咋样是不是挺爷们的？”
“噗……”周晓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嘴角抽搐着，“赵…建军？”
“咋？不像？”赵老娘一瞪眼。
“赵…建军？”
周晓喉咙里像卡了东西差点没绷住。
他抬眼瞅了瞅眼前这位，努力把笑憋回去点了点头：“嗯，是挺气派，跟你这嗓门绝配。”
“去你的！”赵建军蒲扇似的手掌呼地拍在他肩膀上，劲儿不小拍得周晓一个趔趄。
她自个儿先“哈哈哈”笑了两声，随即敛了笑换上一副正经面孔：“往后要是有啥难处不好办的，你就上公社找我，报我赵建军的名字保管好使！”
周晓眉峰动了动，没立刻搭腔只含糊地“嗯”了声：“行，有空再说吧。”
赵建军瞧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倒也不着恼，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得，我那边还有事儿先撤了，你们哥几个自个儿多留神！”
话音刚落人已经转身，迈开大步就往医院外头走那背影晃晃悠悠跟座移动的小山似的。
周晓看着她走远，这才慢慢踱回急诊室门口。
刚才那个脸红扑扑的小护士正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冷不丁跟他对上吓得脖子一缩又不见了。
他摇摇头觉得有点好笑，摸出根烟叼在嘴上靠着冰凉的墙壁点着了，慢慢地往外吐着烟气。
墙壁上消毒水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烟才吸了两口。
“砰！”
急诊室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嗓子都喊劈了：“谁？！谁是大壮的家属？快！快进来！人不行了！”
周晓手里的烟猛地一颤，火星子掉在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
他嚯地站直了身子，声音发紧带着沙哑：“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弄好伤口吗？！”
那医生急得脸膛通红，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外伤伤口感染了！病毒！扩散得太快！得马上手术，再耽搁人就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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