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村毕竟只是青州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山村，蝗虫吃光地里所有的庄稼后，很快便毫无留恋地转战下一个地方。
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整整持续了一天时间，程家村的一众村民老实地躲在了屋子里，直到外面再也听不到异响。
见识了这次蝗虫的可怕，村民们在外面安静下来后，又等了两个时辰，这才有人大着胆子出门观察情况。
“蝗虫没了！”
“大家可以出门了！”
最先出门的村民扯着嗓子大声地叫着。
这叫声像是彻底唤醒了整个村庄，村中所有紧闭的大门陆续打开，村民们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屋子。
蝗虫过境后的程家村，此刻就像被一把无形的镰刀狠狠刮过，只余下一片狼藉。
村民们自家门口的菜园里，他们早在知道蝗灾要来后，每天都尽量把可以收获的蔬菜采摘了回去，可菜地里的菜怎么都不可能一次全都摘完。
就一天的时间，他们的菜地，不管是成熟的还是没成熟的蔬菜，如今连一片完整的绿叶子都看不到了。
有村民还记得他家的菜地，昨天挂着五六个没能完全成熟的大茄子，现在他的地里也只剩下了几株光秃秃的茄秧。
“园子里的菜没了就没了，最少我们的粮食保住了。”
村民们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又急匆匆往田地的方向赶。
他们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往田地的方向看去，昨日那几家还没收获的麦田，如今只剩下一截截光秃秃的麦秆。
不仅是麦田，村中远处的山林也未能幸免，山上的树叶被啃噬殆尽，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老天爷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死寂。
村民们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程老三跪在自家田埂上，双手捧着一把被啃得精光的麦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颤抖得厉害，麦秆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全完了……这下全都完了啊……”
程老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得不成样子。
“再过六七天就能收割了……我一家老小就指着这几块地活命……\"
不远处，张氏瘫坐在田地里，她的目光呆滞，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
孩子似乎被母亲的沉默吓到了，小声啜泣着。
张氏却像是听不到孩子的哭泣一般，她只是机械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家如今连一根完整的草茎都找不到的田地。
村民们看着田地里这番景象，几乎想把霍世子当神仙一样供奉起来。
幸好霍世子提醒了他们，早早就把地里的粮食收回了家里，尽管他们损失了一些收成，但他们至少保住了大部分的粮食。
这次的蝗灾如此的可怕，他们都可以想象到蝗灾之后将要到来的饥荒。
不过现在他们的心已经踏实了下来，手中有了足够的粮食，他们有了足够面对粮荒的底气。
至于如今哭天抢地的那几家人，村民能生出些许的同情，但更多的只觉得他们活该。
之前他们提前抢收粮食，那几家人可是死活不信有蝗灾，也没少对着他们说风凉话。
“阿爹——”
又是一声凄厉的嚎叫。
程大海终于在自家田地里找到了程老汉，而此刻的程老汉倒在田地里，被蝗虫啃咬的几乎只剩下了一副骷髅架子。
另外几家没能提前抢收，又学着程老汉想要最后抢救一下的村民，也被陆续发现了变成了骨头架子的尸体。
有人同样倒在了自家的田里，也有人察觉到了蝗虫的恐怖，想要回家却是来不及了，最后倒在了回家的路上。
程家村哀嚎声连成了一片。
没有提前抢收的那些人家，今年不仅是地里颗粒无收，连着家里的顶梁柱也跟着没了。
“程大海，我跟你们家拼了！”
刚刚成了寡妇的张氏，发狠地冲着程老汉家的人扑了过去，然后不管不顾地厮打了起来。
“我家男人要不是听信你爹的鬼话，我家地里的粮食怎么可能全进了蝗虫的肚子！”
“你赔我家的粮食！”
村民没想到张氏会忽然发疯，赶紧一窝蜂地上来拉架。
程大海还没能从程老汉的惨死中缓过劲了，就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脸已经被张氏挠出了好几条血印子。
程大海的媳妇桂花气势汹汹地站了出来。
“小张婶子，你也讲点道理，我阿爹有拦着你们家，不让你们家收粮食吗？”
桂花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村里那么多家都收了粮食，我阿爹连村长都不是，这种事你能怪我家头上？”
程老三听到了这边的争吵，他满腔的怨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般，他也怒气冲冲地加入了战局。
“是不是程老汉天天说我们这不会有蝗灾的？是不是程老汉天天说他种了几十年地不可能出错的？”
“是又怎么样？”桂花冷哼了一声，“我阿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这不我们家地里的粮食不一样也没了？”
“没人按着你们的头，逼着你们家相信我阿爹的话，现在我阿爹已经被蝗虫给咬死了，你们真要算账，那尽管找我阿爹去算！”
“你……你……”
程老三说不过桂花，气得直哆嗦。
张氏两眼发红，要不是她还被一群村里的大娘大婶拉着，此刻已再度朝着程老汉家的人扑过去了。
“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吗？你们家会遭报应的！”
“报应？”桂花露出一个苦笑，“我家现在一样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这不就是报应吗？”
没能提前抢收的那些村民也知道，他们就是逼死程老汉家的人，他们也拿不出粮食来。
“老天呀！”
“这让人怎么活！”
“地里的粮食没了，我们家里的粮食吃不了多久就要见底了，我们只能等着饿死吗？”
那群村民再度大声地哭嚎了起来。
不过他们这次哭嚎的目标换成了其他家已经收了粮食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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