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仇明玉跪在地上,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别说是断江仙了,就是这盘州里那些渡江高人,他仇家都得像供一尊大佛一样给供起来。
而如今,这野种不晓得从哪里请来一尊断江仙……
这可是断江仙呐!
整个盘州城里,明面儿上的断江仙,也不过那些一流世家的老祖宗,还有那位镇南王了!
如此人物,竟然会帮一个东衣郡的憋宝人!
仇明玉看着坐在太师椅上一脸风轻云淡的李镇,也没了什么反抗的心思,只是脑袋垂在地上,
“既然仇严请您助阵,我倒再没了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希望以后的仇家能在仇严手里走得更远……”
手下三个定府都死得死伤得伤了,仇明玉要是再敢执迷不悟,死守着这家主之位不放,倒真是个傻子了。
李镇没有理会仇明玉的打算。
他只是来帮仇严了却一份心愿而已。
便见着垂垂老矣的仇严,忽地长叹一声,抬头看向精致的红木房梁。
“多少年了,我为仇家掏心掏肺,什么都给了……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句野种……
要不是我东衣郡的盟主大人来给我撑场子,只怕这次回了仇家,也不过是被你们羞辱罢了。
可笑……实在是可笑……”
仇严摇头失笑:
“做不做家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只怕在你们这些孤高自傲的人的骨子里,仍觉得老子不过是一个野种。”
“是不是野种,也都不重要了,只要你们怕我,便足够了。”
“我仇严憋宝一生,见过太多好人坏人读书人,好事坏事腌臜事,什么都看得开,放得下。”
他走到仇明玉身前,在主事堂一众长老的目光里,蹲下身子,看向眼前的仇明玉,冷冷一笑:
“家主……我不做。”
“但这么多年,我共计给仇家三百六十四斤银太岁,四十斤金太岁,六斤白太岁,九万两银子,一并给我这李盟主,差一分,我也会让仇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仇明玉心里一寒,眼神有些冷光浮现,可眼前的形势不得不让他低头。
“仇明玉,我了解你的心思,你是觉得我没这个本事不是?”
“不敢。”
“呵……”
仇严低低一笑,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块血红血红的玉镯。
那血红玉镯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妖邪非常。
“这血玉于天地间温养百载,而在我手中又温养十年……至阴之宝,足以咒死你仇家上下,你若不老老实实还债,便等着吧。”
仇严说罢,便将血玉镯收回了衣袖之间。
李镇在一旁倒多看了那玉镯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仇明玉咽了口唾沫,慌忙揖礼:
“最近仇家资金有些紧张,待周转开来,一定会给这位李盟主送去……”
“多久?”仇严不耐烦问道。
“少则五日,多则一月……李盟主可将收债之地告诉我仇家账房,届时那些太岁银两,我托镖夫给您押送过去。”
说实在的,李镇看不上那点子东西。
但总归是仇严的心血,更何况如今自己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孤家寡人,难免需要点启动资金。
也便答应下来。
这场闹剧,就这般结束了。
仇家的长老们也是被吓怕了。
当年人人都瞧不上的野种,竟然会带来一尊断江仙撑腰。
只是不晓得那位断江仙口中的师承老铲……这老铲是何人?
……
……
盘州城之后,是一片连绵阴山。
李镇帮着仇严完成了青年时的心愿,也没急着离开,便陪着仇严上山去祭奠他娘。
一路上,仇严跟李镇说着自己的故事。
一段很心酸的往事,可仇严说起来却绘声绘色,像说书一样。
他似乎一身轻松。
“我娘出身不好,是仇家的女婢,不过在入府时候便嫁了人家。
可是后来被我那生父,也便是仇家的前任家主看上……
于是便有了我。
可这仇家人最好面子,我那生父明知我是他的种,却偏偏说我是个野种,更堂而皇之的对外宣称,说是不忍看婴童流落在外,这才收留了我。
仇家擅憋宝之术,然这憋宝门道勘破天机,易折寿。
那老不死的最终也是老死了,甚至走得还挺早。
他这一走,也真正没了给我撑腰的人。
十五岁的时候,我娘自缢,但作为仇家女婢,死了便死了,一般都是被裹上一层草席丢到那沟壕里去
我不允许,便抱着我娘的尸首上了这片阴山。
四更天,阴气很重,到处都是诡祟叫唤,那时候我才十五岁,抱着我娘的尸体走到了阴山顶上。
憋宝行当里有句行话,叫‘宝骨埋高,后出天命’。
当然,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便是把我娘埋在山顶,那儿地虫少,蚊蝇少,尸首不易被污。
庆幸的是,爬了一路的山,竟然没有一个诡祟对我发难。”
仇严顿了顿,又看向负着双手,缓步走在山路上的李镇,
“就像今天这般,李盟主一身气势厉害无边,没有小诡敢近身。
我把我娘背到了山顶,没有棺椁,就这么刨了一个坑,刚好能埋得下她。
我娘太少了,她吃了一辈子的苦,到最后死时,也是含着苦死的。”
仇严说到这,脚步微微踉跄,李镇一把搀扶住他,灌输生气至其体内。
“后来呢?”
“后来……”
仇严咂么咂么嘴,“后来我守着我娘的坟茔睡了几天,没想到苦死的魂儿不散,她竟然还给我托了梦……”
“什么梦?”
“我娘说我这辈子苦哈哈,但一遇风云,便有贵人相助。”
仇严笑呵呵地,“凭着我娘这句话,我一个人离开了这盘州城,去别的地儿摸爬滚打。
憋宝那么多年,也算混出了名堂。
后来碰着你,便觉得也是遇到我娘口中的贵人了。
李盟主,真的谢谢你……”
头一次听到如此诚恳真挚的感谢,李镇倒还有些无措了。
阴风阵阵。
他们终于上了山顶。
哪里能看得到什么小坟包,只有积雪压着的荒草。
跟着仇严,走到一座微微比旁边的地面儿高出一小截的土丘跟前。
仇严摸空一抓,便抓到几根香柱,往那地上的小石头上一插。
香柱燃烧,仇严恭敬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娘……四十多年了,儿子终于有勇气回来看你了。”
小土丘安静,只有香柱的燃烧声似乎在做着回应。
李镇坐在旁边,便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风。
“娘……”
仇严忽地直起了身板,四下看看,面上满是惊喜,
“娘……是你也来看我了么?”
那阵阴风很快消散,不过是路过此地的孤魂野鬼而已。
仇严有些失望。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娘恐怕早已投胎。”
“上辈子吃了这么多的苦,那这辈子总该好些了吧?”
“娘当初说的一点没错,我果然遇到了贵人……”
“娘,我的贵人助我打得仇明玉抬不起头来,这仇家的人,现在终于畏我了……”
“以后谁也不敢说我是野种了。”
“只是遗憾的是,没有为娘正名……”
下雪了。
大雪浇头,可那香柱却一点不受影响,烧得正旺。
仇严跪在那小土丘前,双泪早已铺满脸上的沟壑。
可惜那沟壑之深,已经填不满了。
李镇负着双手站在一旁,却也有些动容了。
为人两世,他便少有体会到过母爱。
现在,他倒还挺羡慕仇严,能在自家娘亲的墓地前哭上一哭,不像他,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
大雪落,一旦化了,便湿了书籍里的字迹,什么都看不清。
可镇南王手里的这本《春秋》,他早已倒背如流,就算上面的字迹模糊,也依旧知道那里填什么字。
“好大的雪啊。”
镇南王坐在太师椅上摇了摇。
“赋税再不减,便有多少人熬不过去这个冬天了。
有时候倒挺想那位镇仙王的,他咋就这般不行了呢?”
一旁的小厮打着瞌睡,听到镇南王说话,又清醒过来,往火炉里添了些炭,
“大王,镇仙王在时,您怒不可遏,欲要将其除之而后快,可为何他没了,你却总念叨他?”
“屁话。”
镇南王用手中书簿拍了拍小厮的脑袋,
“本王再怎么说,也是大周的王爷,本王都在这安分卧着,他们这些草头王急些什么?
为天下想,这是情分,毕竟我只是个藩王。
为大周想,这是本分,毕竟我是藩王。
那镇仙王我本对其寄予厚望,没想过分打压他,也倒是他自己输了阵仗,为情所困,倒是罕见。”
小厮挠了挠头,
“为情所困,这不是很正常么?我上次在银月楼里认识的姑娘被人保释走了,也心痛了好久。”
“笑话,你能跟镇仙王比?”
“是,那比不得。”
“更何况你这也不是真情。”
镇南王翻了翻白眼,“你在银月楼里认识的姑娘,那是娼妓,被人保释走了,也算是离开了苦难之地,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你懂什么是爱?”
小厮有些愤愤不平,
“可是王爷,我攒了许久的月钱,本是我想去赎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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