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其中端倪，妙善装聋作哑，姜红呵呵笑着附和几句，倒是听了不少家属院里的八卦。
等妙善晒够了冬日里的暖阳，回到家里姜红就乐呵地笑开了。
“善善，原来家属院的这些军官夫人过的日子也跟着咱们村子里的人妇人一样啊！聚在一起扯掰自己男人的不是，说家长里短的。”
妙善扶额，她最不想谈论的就是家长里短，这些东西真的很败兴，耗费精气神。
姜红好笑点她额角，“你呀，从小就不爱跟人扎堆，人家说家长里短，你就跑出去玩；也是你命好，你六爷爷取的名字庇护了你。”
“娘，不仅是六爷爷取名的功劳，也有您和爹的功劳；您和爹当年坚持分家，才有我们兄妹三人的出息，若是当年您和爹得过且过，我们兄妹三个定然走不了这么顺当。”
有一家子拖后腿，再聪明厉害的人也走不远。
姜红心里微烫，揽着女儿舍不得撒手，不怪她更喜欢女儿，儿子哪里有女儿贴心啊！
“也是你们争气，要是你们不争气，爹娘做再多也无用；现在你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前程，娘只盼着你两个哥哥能早点带个媳妇儿回来，给娘生个孙子抱抱。”
妙善对此爱莫能助，他人姻缘她可不想插手。
亲兄弟也不能插手。
过好了，人家感激你，过不好，人家指不定怎么把你从回忆里拉出来反复拉扯。
怨恨不至于，怨气少不了。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做？
“娘，大哥二哥是成年人了，心里有数。”
姜红低低叹，“我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眼看你两个哥哥一个三十了，一个也奔三了；到现在也没个对象，在咱们村里那就是老大难了。”
“哥哥们多次奔赴战场，任务繁重，没有心思考虑个人问题也是有的。”妙善尽力开解，“何况缘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您看我和封卫国，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中间出了岔子，我们两年未见，当年我都以为我们以后就是陌路人了。谁知道他出了任务回来，千方百计的找到我，死皮赖脸地求一个机会；我们的缘分这才续上了，有些事情旁人着急也无用，即便您是大哥二哥的亲娘，您再着急也没有用的。”
“您想开些，好好过好您和爹的日子，每天开开心心比什么都强。”人越老越容易胡思乱想，年轻时候经历的多一些，眼界开阔，心胸也就开阔了，“您就算有了孙子，大哥二哥的级别也能随军了，嫂子肯定随军和哥哥们一起；您又能看孙子几次？与其想那些虚无缥缈还不存在的人，不如您好好的过。”
把心思寄托在外面，总归会有落空的一日。
姜红知道女儿说的对，也是为她好，要不是亲闺女也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透彻。
只是，她的心思跟村里那些同龄妇人一样，想要儿孙满堂，想看着子孙兴旺出息。
“善善，娘是不是做错了？”搞的儿子都不敢回家了，这也快两年没回家过了。
妙善温柔浅笑，安抚道：“娘，女儿有句话可能不好听，但是，女儿觉得您应该听一听。”
“说说看。”
姜红挑眉。
妙善道：“您想想您出生的时候带了什么出来吗？衣服？丈夫？孩子？吃的？喝的？有一样是您自带的吗？”
“没有。”
姜红说的很肯定。
生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是光溜溜的来。
妙善笑意染上眉眼，轻声继续问。
“女儿说句不孝顺的话，您百年之后能带走什么？丈夫、孩子、吃的、喝的、孙子，有一样是能带走的吗？”
姜红想到江六爷下葬时的场景，穿着一身丧服被人送进棺材里，没过几天就下葬了；走时也不过是身上的一身丧服和棺材，连棺材也只是暂时的。
她顺着女儿的两句话往下顺延，忽然明白了女儿想跟她说的是什么。
老人们常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概就是这意思了吧！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须强求？
姜红在这一刻，脑子翁然一声炸开，她忽然发现了自己的驽钝，发现了自己的可笑。
妙善见她陷入沉思，悄然回了堂屋，留她一人独自沉思。
人在思考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她是如此，他人是如此。
设身处地的想，她不希望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扰，旁人也是如此。
姜红脑子里两个念头，一新一老，反复拉扯；最终，新灌注的念头占据上风，顿悟就在刹那间。
生下来光溜溜，死的时候一身丧服遮身，儿子、孙子、丈夫、家庭，甚至是女人她都带不走；那，她求这些的意义在哪里？只老一辈儿人这么做，她也要做这么做吗？
只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她就要把逼迫之实压在家里人头上吗？
她和孩子爹一生为了孩子，老了老了却要逼迫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两个男孩儿不结婚就不结婚了，等他们老了再无子嗣就让女儿家的孩子多看顾着点便是；若是他们有了妻儿后牺牲了.......作孽啊！
姜红把这些念头翻来覆去的理顺，到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该去为难孩子，只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自己虚荣心作祟，就要去做以前她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她错了。
真的错了。
儿子结婚生子了能满足她的炫耀心，能满足她抱孙子的心思，甚至是能满足她堵住邻里嘴的幌子。
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开窍时只需要一瞬间。
姜红想通后，痛定思痛，抬头一看女儿早已不在身侧；她赶紧的去找人，走进堂屋看到人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心神陡然放松下来，心境自然而然放开，顿觉心情舒畅了！
前所未有的舒畅。
“善善，你怎么一个人就进来了，台阶那么高，也不喊娘一声。”
妙善抬眸望去，姜红眉眼开阔了许多，整个人的眼神变得平和了，似乎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我可不敢打扰娘思考人生。”
“什么人生不人生的，只是娘陷入了死胡同，从众了！村里人总说你大哥二哥不结婚，又怎么怎么样，以后老了没人养老送终，又背着我说你大哥二哥要是有个好歹连个后都没有。我听得多，心思就歪了。一方面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打他们的脸；一方面是希望你大哥二哥真能留个后，哪怕有个什么也有个后。”
“可我没想过，他们愿不愿意，就像你说的，我百年后能带走什么？”
“我思来想去，我什么也带不走，死了就死了；要是有阴曹地府，有孟婆，我一碗孟婆汤下去啥也记不起来了，在乎这虚名有什么用呢？”
“江淮、江海和你都是好孩子，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做爹娘的不干涉你们；这些话，你也转告你大哥二哥，过年的时候多回来住几天，以后娘再也不催促他们了。”
妙善笑了笑，无奈道：“您不催还有人催呢，爷奶在家也着急；他们年纪大了，不如娘脑子灵活想的通透。”
“管他们干什么。”姜红满不在乎的说完，想到在女儿面前不该如此，旋即便收敛了，“今年我在这里过年，你家卫国能联系上江淮、江海吗？要是能联系上，让他们过来过年不就行了；到时候再把你爹叫过来，咱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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