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是一个大村，有自己的村民合作社。
这合作社，其实是供销社的下属机构，里面有售卖粮、油、布、面粉、肥料、日常生活用品等等。
其中，大部分都需要票。
里面有两名售货员，但没有正式编制。
而陆明远就不一样了，他这是真真正正的铁饭碗，从此转为城镇户口，吃上国家粮。
合作社送来了五条“大生产”香烟，十多斤散装高粱酒，还有不少花生、瓜子和油炸副食小吃。
陆家堂屋小院子里，村民自带板凳，坐在一起侃大山。
老少爷们，喜滋滋地喝高粱酒。
妇女们七手八脚地帮忙泡茶。
嘴馋的孩子，像过年一样，眼巴巴地盯着零食，时不时上去抓一把，做贼一样装入口袋，捂得紧紧的。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着陆明远就是一顿夸。
“明远这孩子，真是越看越俊俏，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好后生。”
“是啊，还是陆家嫂子有福气，本来以为明洲够有出息了，没想到明远更有出息。”
陆明远有些不乐意了：“黄大娘，我这销售员，还是弟弟争取来的呢，他比我厉害一千倍、一万倍。”
可惜，他的抗议没人理会。
“你瞧瞧，明远这孩子，还懂得谦虚，多难得。”
“也不知道周老太婆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放着两个有出息的孙子不疼，偏偏要疼陆明峰那个废物。”
“别提了，我要是孙子有明远、明洲一半的出息，做梦会笑醒。”
……
周应兰站在院子外，听到里面的讨论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愣是不敢往里面迈。
黄惠琴看着屯子里的妇女，吃着喷香的油炸小吃，狂咽口水，忍不住开口道：“婆婆，咱们也进去，吃一点吧。”
周应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馒头不会蒸、馍馍不会做，要我老太婆服侍你，还嘴馋人家那一口吃的。”
黄惠琴指着她的嘴角：“婆婆，那你这里的口水怎么回事？”
周应兰连忙把口水擦干净：“有、有吗？哪有口水。走了，回去了。一个售货员，有什么出息，咱们明峰，以后一定更有出息。”
陆明峰傻傻地站着，失魂落魄。
这年头，谁要是能当上售货员，可比读大学有出息多了。
更别说自己写了保证书，记入档案，上大学这条路已经断了。
好不容易打听到沈清薇家里的背景，妥妥的大腿，又被陆明洲抢走了。
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
陆明峰揪着头发，痛苦地蹲在地上，脸上的肌肉疯狂地变形，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院子里传出的欢声笑语，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刺向他的心脏，让他疼得痉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站起身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失魂落魄地往家中走去。
他在心中疯狂呐喊：“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总有一天，我要全部夺回来，把你们打回原形！”
第二天。
陆明远被屯子里的几名大汉，簇拥着去公销社上班。
走出好远，还频频朝刘红梅、陆明远、丫丫挥手。
刘红梅又是欣慰，又是伤心。
欣慰的是，大儿子找到好的出路，再也不用担心他的婚事。
伤心的是，养了17年的儿子，一下子离开身边，总感觉有些舍不得。
送完陆明远，张黑子又来了。
“师弟，咱们有几天没去打猎了，趁着今天放晴，咱们去林子里转转？”
陆明远办完一件大事，正想找点事来干，连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山神庙附近。
有三个人在那里忙活着什么。
走近一看，竟然是竖告示牌，上面写着：“42号林区，已被划为禁猎区。方圆十里范围内，严禁打猎，违者没收枪支，追究法律责任。”
看到两人过来，为首的中年人，神情严肃地说：“县林业局今天下通知，以后42号林区，和方圆十里，不允许打猎。你们回去吧？”
“岂有此理！”
张黑子气得脸色通红，脑袋嗡嗡作响：“这林区不允许打猎，野猪啃庄稼怎么办？跳猫子挖洞怎么办？还让不让靠山屯的人活了？”
中年人鼻孔朝天：“那是你们靠山屯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传达消息，你们有本事，尽管去打，就看罚不罚你们得了。”
张黑子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明洲拉住：“走，回去再说。”
一路上，张黑子愤愤不平：“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42号林区禁猎。旁边的41号、43号林区都没禁，凭什么我们这里禁？”
陆明洲缓缓地摇头：“不知道，但基本可以确定，我们被针对了。”
张黑子满脸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们？你是说我们俩？”
“你想想，42号林区，离靠山屯最近。这周边不允许打猎，影响的是谁？”
张黑子恍然大悟：“现在整个靠山屯里，真正靠赶山打猎为生的，也就我们俩。”
“对！”
陆明洲微微皱眉，目光如炬：“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过，这算计恐怕要落空了。”
张黑子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陆明洲却是加快了步伐：“先别说这个，去你家，找到师父再说。”
张家。
张五爷听完陆明洲、张黑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
他敲了敲手里的烟锅，冷笑道：“这周老大，越来越不要脸了，居然出这种损招。”
他看向陆明洲：“明洲啊，这不是坏事。以前的赶山人，四海为家，哪里有猎物去哪里。你不要跟他们斗，去43号林区吧。在那里打完，去镇上卖，路程更近。”
张黑子乐了。
他眉开眼笑地说：“爷爷，您以前一直不要我用枪，现在明洲弄回来的砂枪，您一直在调，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张五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罢了罢了，你性子鲁莽，以前不让你用枪，是怕你打不中，反受其害。现在有明洲在，我倒是放心了。记住，你一定要等明洲开枪后，你才能补枪，知道吗？”
张黑子兴奋得连连点头：“行、行、行，我知道了。”
张五爷把砂枪交到张黑子手中：“这枪是葛老二的，他向来不肯吃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算了……赶山人前怕狼后怕虎，也不是办法，总之你小心为上。”
张黑子接过枪，嘴巴都咧到脑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他飞快地收拾一个包裹，催促陆明洲道：“走走走，咱们去43号林区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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