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向阳指尖在办公桌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着，听着秘书方伦压低声音汇报，眉头越皱越紧，连带着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沉了几分。方伦站在桌前，头埋得更低——他跟了侯向阳多年，最清楚这位新省委书记的脾气，此刻那拧紧的眉峰，分明是动了真火。
“宋鹏辉的动作倒是快。”侯向阳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他履新滇南省才半个月，早就把省内的官员摸了个大概，昆明市市长宋鹏辉是他第一个盯上的——倒不是单单因为那些“搞山头”“纵子为恶”的传闻，更关键的是，宋鹏辉眼里没他这个新来的省委书记。几次全省干部会议，宋鹏辉要么迟到，要么发言时绕着圈子打太极，明摆着不打算靠拢，这在侯向阳看来，就是公然挑衅他的权威。
滇南省的乱，他早有耳闻——各个派系盘根错节，市里跟省里对着干，部门之间相互拆台，之前的省委书记就是因为镇不住场子，才调去了京城。但侯向阳不信这个邪，他要的是“一言堂”，是滇南省只能听他一个人的声音。选宋鹏辉开刀，就是要“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侯向阳来了，规矩就得重新立。
可计划刚走了第一步，田政兵那边刚摸到宋鹏辉的“尾巴”（据说宋鹏辉儿子宋天临涉嫌强奸，背后有他兜底），准备收网时，宋鹏辉竟托了京城的关系，连夜递了投诚信——话里话外都是“愿意听候书记调遣”，姿态放得极低。侯向阳权衡了两天，觉得收编宋鹏辉比扳倒他更划算——宋鹏辉在昆明经营多年，有他助力，自己能更快掌控昆明的局面，于是松口让田政兵“先放一放”。
没成想，祁同伟却跳了出来，死揪着宋天临的案子不放，连他的暗示都当没看见。“倒是会挑时候。”侯向阳冷笑一声，手指拿起桌上的红色座机——祁同伟是从楚州调来的，现在没靠山，还敢这么硬？真当滇南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程志兴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侯书记，您找我？”
“志兴同志，”侯向阳的语气放缓，听着像是商量，“宋天临的案子，我建议省公安厅交由昆市公安局负责。你觉得怎么样？”他没说理由，也没必要说——省委书记的“建议”，在滇南省，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既是给祁同伟敲警钟，也是试探程志兴的态度——程志兴是省委常委，手里的票很重要，他得看看，程志兴到底站在哪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程志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为难：“书记，刚才蓝省长来过电话，说要求省公安厅务必依法办案，还特别点名，让祁同伟同志亲自督办此案……您看这……”
程志兴没明说，但潜台词很清楚——您让我把案子交出去，省长让我交给祁同伟，两位都是我的领导，我夹在中间，不好办啊。
侯向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程志兴没必要撒谎，而且之前田政兵也提过，蓝焜给他打过电话，显然是盯上了宋鹏辉的案子。“我和蓝焜同志商量一下。”侯向阳压下火气，语气依旧平稳，“你先告诉祁同伟，让他小心处理，别造成不良影响。”
挂了电话，侯向阳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下巴。蓝焜这时候插手，绝不是偶然。要么是蓝焜察觉到宋鹏辉倒向了他，故意卡脖子，不让宋鹏辉安稳；要么是蓝焜想拉拢祁同伟，再联合程志兴，在省公安厅分权，跟他分庭抗礼。不管是哪一种，都得防着。
与此同时，省政府秘书处处长徐文进的电话，打到了祁同伟的办公室。“祁同伟同志，省长要见你，下午三点到省政府来，到时我让人在楼下接你。”
祁同伟握着手机，愣了一下。他到滇南省公安厅当副厅长才一个月，平时跟省政府的交集不多，蓝焜作为省长，日理万机，要见也是见厅长、副省长这些级别的，怎么会突然召见他？“好的，秘书长，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祁同伟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十有八九是为了宋天临的案子。侯向阳想压，蓝焜却要查，这两位省里的“***”掰手腕，他夹在中间，得小心走。
下午两点四十分，祁同伟提前二十分钟到了省政府大楼门口。刚下车，就看见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祁厅，您可来了！我是秘书处的彭家学，徐秘书长让我来接您！”
“彭处长，麻烦你了。”祁同伟伸手跟他握了握，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手掌，能感觉到对方的客气——这种客气，带着官场特有的分寸感。
跟着彭家学进了大楼，乘电梯上了十楼，先被领到接待室。“祁厅，您稍等，韩检察长正在给省长汇报工作，马上就好。”彭家学搬来一把椅子，又倒了杯温水，没走，反而坐在旁边陪聊，从滇南的天气聊到公安厅的工作，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却又不越界，显然是想多了解他几分。
祁同伟应付着，心里却门清——这是蓝焜的人在观察他。直到接待室的门被推开，省检察院检察长韩东走出来，跟他点了点头，彭家学才起身：“祁厅，这边请。”
推开省长办公室的门，蓝焜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抬头看见他，放下笔，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小祁，坐。”又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家学，给小祁倒杯茶，要雨前龙井。”
彭家学很快端来一杯茶，茶叶在水里舒展，清香扑鼻。祁同伟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心里却更警惕了——蓝焜一上来就用“小祁”称呼，还特意要了好茶，这是要拉近距离。
“小祁，来滇南还习惯吗？”蓝焜先开口，问的是生活，语气和蔼，像是长辈关心晚辈。
祁同伟连忙放下茶杯，坐直身子：“省长，滇南挺好的，山清水秀，美食也多，我早就习惯了。”话说得客气，却不卑不亢。
“新的岗位适应吗？”蓝焜又问，话题转到工作上。
“适应，就是还有很多要学的。”祁同伟回答得实在，“我会踏实干，争取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蓝焜点了点头，话锋突然一转，直奔主题：“志兴书记应该跟你说了，宋天临的案子由你亲自督办。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祁同伟心里一凛，知道正题来了：“宋天临涉嫌强奸，事实清楚，证据也确凿，厅里已经向省检察院提请逮捕，目前还在等回复。”他特意提了“证据确凿”，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案子，他不会放。
蓝焜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抛出一个假设：“如果这个时候，向阳书记给你打电话，让你放人，你会怎么做？”
“我会拒绝。”祁同伟想都没想，语气坚定——他在汉东就吃过“听话”的亏，这次绝不会再妥协。
蓝焜又往前逼了一步，加重语气：“如果是我让你放人呢？”
祁同伟瞬间怔住了——他盯着蓝焜，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难道蓝焜也被宋鹏辉说动了？宋鹏辉的能量，竟然能让省里的两位主官都为他开口？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个副厅长，根本拦不住。
但只是愣了一秒，祁同伟就抬起头，语气依旧坚定：“抱歉，省长，我一样会拒绝您。”这是他的底线——依法办案，不能因为谁的命令就动摇。大不了他不在滇南干了，岳母顾春花是最高检副检察长，叔叔是京官，实在不行，还能调去楚州，他有退路，没必要妥协。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相信，您不会对我下这样的命令。”
这句话刚说完，蓝焜突然笑了，指着他：“有人说你是个小滑头，还真没说错。”他收起笑容，语气变得严肃，“我刚才跟韩东同志谈过了，省检察院会立刻走批捕程序，你们那边也要加快进度，尽早移送起诉，别夜长梦多。”
祁同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蓝焜是在试探他！“明白！我一定尽快办！”
临走前，祁同伟忍不住好奇，小声问：“省长，您说的‘有人’，到底是哪一位？”
蓝焜抬了抬眼，语气淡淡的：“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懂吗？”
祁同伟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走了。出了省政府大楼，他摸了摸下巴——能跟蓝焜说上话，还认识他，又知道他“滑头”的，会是谁？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干脆不再想——反正现在知道，蓝焜是他的“友军”，能帮他顶住侯向阳的压力，这就够了。
京城，最高检办公楼里。顾春花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对面的曲红缨，轻轻叹了口气：“滇南的水太深，局势又乱，我其实不赞成你去。但领导拍了板，也支持，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曲红缨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这次调去滇南省检察院任副检察长，顾春花心里满是担忧。“你到了滇南，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顾春花顿了顿，又补充道，“滇南省公安厅副厅长祁同伟，是个靠谱的人，你有困难可以找他。”
说到祁同伟，顾春花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那是她的女婿，能力强，就是性子太倔，在汉东和楚州吃了不少亏，现在到了滇南，她真怕他再犯轴。
曲红缨挑了挑眉，笑着说：“祁同伟也是刚调过去吧？我听说他现在正盯着宋天临的案子，日子恐怕不比我好过。肖部长这是让我们‘抱团取暖’？”
“不管怎么说，他在公安厅，关键时刻能帮上忙。”顾春花没说破自己和祁同伟的关系，只含糊带过，“好了，回去收拾收拾吧，祝你一路顺风。”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座机突然响了。顾春花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了，声音也沉了下来：“我知道了，立刻行动，绝不能让李迎香跑了！”
挂了电话，她立刻拨通滇南省检察院检察长韩东的电话，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韩东同志，我是最高检顾春花。现在命令你，全力配合最高检反贪总局，抓捕昆市委副书记易迎香！”
韩东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人手。可半个小时后，坏消息传来——李迎香正在参加一场企业家酒会，中途借口去洗手间，竟凭空消失了，连监控都没拍到她的去向。
几乎是同时，祁同伟接到了程志兴的电话：“同伟，李迎香跑了，你立刻调刑侦总队和治安管理总队，协助省检察院搜寻她的下落！”
“李迎香？”祁同伟握着手机，忍不住笑了——宋天临的案子还没结，又冒出来个李迎香，滇南这潭水，看来是彻底浑了
八月五日晚，滇南省委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里，白炽灯亮得晃眼，空调的冷风在密闭空间里循环，却吹不散满室的凝重。长条会议桌旁，六个人坐得笔直，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紧绷着——临时通知的会议，议题直指昆市委副书记易迎香的失踪，空气里都透着股剑拔弩张的意味。
省委书记侯向阳坐在主位，指尖搭在桌沿，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省长蓝焜坐在他左手边，手里捏着一支笔，笔尖没碰纸面，显然也在琢磨着最高检突然介入的蹊跷。
最先忍不住的是昆市委书记姜云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对面的省检察院检察长韩东，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火药味，像是在兴师问罪：“韩东同志，你给我详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昆市的“***”，他竟是最后一个知道市委副书记李迎香涉贪的消息，更是最后才得知省检察院要配合最高检抓人——李迎香是他手下的常委，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市委书记却被蒙在鼓里，传出去不仅没面子，更显得他这个领导不称职。姜云来越想越窝火，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韩东迎着众人的目光，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声音平稳地解释：“云来书记，情况是这样的——最高检反贪总局那边，掌握了易迎香利用职务便利收受巨额贿赂的确凿证据，包括银行流水、涉案人员的供述，还有她名下隐匿的资产。他们的工作人员前天就已经悄悄抵达昆市，制定了抓捕方案，昨天下午才联系我们省检察院，要求全力配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顾春花副检察长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强调要‘速战速决，避免走漏风声’。我们原本计划在今晚的企业家酒会上动手，可没想到，就在抓捕人员准备靠近时，李迎香突然借口‘出去接个重要电话’，从酒店后门溜走了——后门没有监控，现在还没查到她的去向。”
韩东特意避开了顾春花与祁同伟的翁婿关系——这种场合提私人关系，不仅不合时宜，还可能引火烧身，只会让局面更复杂。
他的话刚落，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程志兴就忍不住了。他“啪”地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最高检要抓我们滇南的省管干部，事先连个招呼都不跟省委打？这是什么意思？”
程志兴越说越激动，身体坐直了不少：“李迎香是昆市委副书记，是我们政法系统要重点关注的干部，结果呢？人家最高检都掌握实锤了，我们滇南这边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不仅是对我们省委的不信任，更是对我这个分管政法工作的领导的不尊重！”
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作为公安厅长，辖区内的重要官员涉贪，他却后知后觉，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这个厅长不称职，连自己人都管不住。
“现在还没有李迎香的下落吗？”省委副书记梁克俭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急切，甚至有些发颤。
在座的人里，属他最紧张。李迎香能升任昆市委副书记，三个月前是他在省委常委会上极力推荐的，说她“能力强、作风硬”。现在易迎香出了这么大的事，万一查出什么牵连，他这个推荐人也脱不了干系。梁克俭的手指攥紧了桌布，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焦虑，死死盯着韩东，等着他的回答。
韩东迎上他的目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目前省市两级的公安机关，已经抽调了刑侦总队、治安总队的警力，配合检察院在全市范围内搜捕，机场、火车站、高速路口都设了卡点，但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发现李迎香的踪迹。”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侯向阳看着众人紧绷的脸，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必须把李迎香抓回来——她手里可能握着不少人，一旦跑了，或者把消息透出去，麻烦就大了。”
他的目光扫过程志兴：“志兴同志，公安系统要加把劲，重点排查她的亲友关系、可能藏匿的落脚点，尤其是边境线，绝不能让她跑出滇南。”
又看向韩东：“韩东同志，你继续跟最高检对接，把他们掌握的易迎香的线索都要过来，我们这边也好针对性搜捕。”
两人连忙点头：“明白！”
蓝焜在一旁补充道：“另外，要注意保密，搜捕行动不能声张，免得打草惊蛇。还有，李迎香的案子，要尽快查清，看看有没有牵连其他干部，绝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滇南的风气。”
夜色渐深，会议室里的灯光依旧亮着，这场临时会议，不仅是为了抓一个易迎香，更是为了稳住滇南动荡的局势——只是所有人都清楚，李迎香的逃脱，不过是滇南复杂局势的一个缩影，接下来的麻烦，恐怕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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