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5.16日卯时初（5:30）
敬事房总管大太监李公公今日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透，便已梳洗整齐，带着几个心腹小太监匆匆赶往养心殿。
自昨日隆裕皇太后吩咐下来，要将养心殿重新收拾，以备皇上入住，他便不敢怠慢。
总管大太监进入养心门，会见了养心殿的值守太监。
值守太监自昨日退朝后，看见皇太后领着皇帝仔细打量养心殿的诸多建筑与布局。事后得知皇太后有意重新收拾出养心殿的皇帝寝宫，今儿一早便在此等候李总管。
值守太监领着总管大太监一一查看养心殿诸多配殿房间陈设及保存现状。
养心殿的东配殿与西配殿的大门紧闭已久，门环上落了一层薄灰。李总管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伸手叩了叩门环，见门环上面的锁头完好。
李总管转头看向值守太监微微点头示意上前开门。
值守太监当即从腰间解下一长串钥匙，上前打开门锁，并缓缓打开东配殿厢房大门。
\"嗯。\"李总管微微颔首，抬脚跨入门内。
殿内一片昏暗，灰尘在晨光中浮动。他眯了眯眼，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正殿，心中不禁感慨——自先帝被囚禁以来，这养心殿便只剩养心殿正殿与东暖阁偶尔启用，其余宫殿房间皆封存如旧，如今终于又要启用，却已是物是人非。
李总管只粗粗打量了一番东配殿，便知整个养心殿宫室收拾起来还有些麻烦。
随即来到养心殿连廊下，\"洒扫的都来了吗？\"李大总管对着下方值守太监沉声问道。
\"回李总管的话，小的们一早就到了，正在外殿候着呢。\"一个小太监连忙答道。
李总管点点头，迈步走进正殿向后殿皇帝寝宫而去。昨日皇上的要求很简单——重新粉刷皇帝起居寝宫的内壁墙面，更换龙榻上的床帐被褥，其余摆件格局皆如原先不动。
看似不过分，但李总管心里清楚，皇上虽表面沉稳，实则心思细腻，这养心殿的种种细节，必定是牢记在心上的。
李总管则缓步走到龙榻前，伸手摸了摸床帐，触手便是厚厚的灰尘。
他眉头微皱，转头对身后的小太监道：\"记清楚墙面粉刷好后，过几日去库房取新的床帐来，记得，要皇上惯用的那套。\"
\"是。\"小太监匆匆记下。
李总管又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让晨光透进来。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他眯了眯眼，忽然想起昨日在钟粹宫，皇上面对太后时的模样——沉稳、冷静，甚至带着几分体贴入微。
可昨日朝会上，皇上在外臣面前却又是另一副模样，唯唯诺诺，像个畏缩仍然依靠长辈的小孩子。
\"真是奇怪……皇上的举动这愈发让自己捉摸不透。\"李总管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正思索间，一个小太监上前来说道：\"李总管，旧的床帐取下来了！″
一旁的记录太监也说道，\"李总管这些都已登记在册。\"
\"好，清洗后要好生保存。\"李总管点头，看着小太监们手脚麻利地拆下旧帐幔，是明黄色的锦缎，绣着五爪金龙，虽有些年头，但保存得极好。
李总管站在一旁，满意地点头：\"龙榻收拾好了，再去把后殿的墙面清扫一遍，记得，要轻，别碰坏了墙上的字画，好生收起来。\"
\"是！\"小太监们又忙碌起来。
李总管走到殿中央，环顾四周，看着小太监们有条不紊的忙碌，满意地点头。
\"皇上若看到，必是满意的。\"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总管大太监李公公手持一方拂尘，缓步踱过养心殿的每一处房间。他每至一处，便驻足环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李总管身后跟随的小太监捧着朱漆描金的记事簿，另一手执狼毫笔，随时记录每一处房间的陈设摆件物品并进行归类整理，以便复归原位。
李总管行至东侧体顺堂梢间，伸手掀开一面织锦帷幔，里面还堆着几床锦被。
他拈起一个鹅黄缎面的靠枕，凑在鼻端嗅了嗅：\"这枕套该浆洗了，记上。\"
又摸了摸一条猩红毛毯，\"这毯子时间久了尘埃严重，也记得更换。\"
小太监们手忙脚乱地记录着：\"体顺堂西梢间，鹅黄缎靠枕二，需浆洗...猩红毛毯一，需更换...\"
\"等等，\"李总管忽然抬手，\"这毛毯是先帝在时各宫主子们用的，如今皇上年幼后宫尚早，那燕喜堂与体顺堂做一般布置恢复原位就好，其余后宫子用品，浆洗好登记在册收入库房。\"
\"是是是！\"小太监们额头沁出冷汗。
\"西暖阁的紫檀木炕桌，\"李总管用帕子轻拭桌面，\"需用椴木蜡重新打磨，记上。\"小太监连忙低头记下。
\"佛堂内的诸多蒲团、香案、经幡呢？\"李总管转身问道。
\"回大总管，蒲团、香案、经幡陈旧，已登记造册收回。\"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
李公公眉头微皱：\"去广储司寻主事，去寻一寻库房里还有一些品相好的，一应物品补上，就别让造办处的秀女们另外制作了。\"
\"是！小的记下了\"小太监在记事簿上标明。
“你等做事认真些，李总管对身后一众太监严厉警告道。”
“仔细记录哪些需要重新打磨修补，哪些物品需要重新更换？或是需要重新浆洗的物品。每处房间的地毯、靠枕等丝之类物品都需要浆洗。”
“查看好还缺少些什么？这养心殿且要维护一段时间，正好到内务府寻各司主事，缺少的一应物品尽快准备好。”
待巡视完所有房间，记事簿上已密密麻麻记了几十页。
营造司的工匠头目赵德胜跟在李总管身后，手里捏着一把量尺。他蹲下身，用尺子细细量了量后殿寝宫的墙面并做好方量记录。
又对李总管说道，\"回李总管，养心殿本就是历代皇帝寝宫，这所有面墙本就是最好的工艺，又养护良好，无需重新对核心基层大施工且墙面地丈平整。”
“只需先清除墙面原有旧灰、浮尘、霉斑或破损层，若墙面有裂缝、空鼓，需用小铲、毛刷彻底清理，露出坚实基层（多为砖墙面或土坯墙面）。”
“对墙面缝隙（砖缝、裂缝）用“捉缝灰”填补：以生石灰、桐油、麻丝按比例混合（灰、油、麻比例约5:1:0.5），调成糊状，嵌入缝隙压实，确保与基层结合紧密。\"
其后用“中灰”（更细腻的石灰与细砂混合，加少量胶）满刮，厚度约1毫米，重点填补前层打磨后的细小痕迹，干透后再次打磨，确保墙面无凹凸。
最后一道基层为“细灰”（极细的石灰粉，加胶调至糊状），薄刮一层（约0.5毫米），如“刮腻子”般追求绝对平整，干透后用细砂纸或绒布打磨至镜面般光滑，为面层刷饰做准备。
调选好颜色后，用细毛刷（多为羊毛刷）分2-3遍涂刷新墙面：
第一遍“打底色”，薄刷均匀，覆盖地仗层； 干透后轻磨去浮粉，刷第二遍“显面色”，确保色泽均匀饱满；重要寝宫会刷第三遍“罩光”，略加胶量，增强光泽与耐久性。
刷完后需自然阴干（避免阳光直射导致开裂），期间禁止触碰，如今天气转暖，约用五日就可完全固化，形成坚硬、光滑且防潮的墙面。
\"十日内能完工么？\"李总管仔细听闻工序后问道。
\"回李总管，若是养心殿诸多宫室今日内能收拾完物品，营造司当即便可准备所需材料，明早便开始动工，按照工序步骤应是能完成的。\"
李总管满意地点头：\"记清楚了，每日辰时咱家要来查看进度。\"
“就看了看在场的诸多太监与工匠叮嘱道，你等就各司其事速速准备！万不可马虎。”
李总管最后站在正殿中央，环顾四周：\"所有物品清点完毕，待工匠粉刷墙面时，你们要将每件摆设都编号登记，待粉刷完毕再按原样摆放。\"
\"李总管，您老放心！\"小太监们齐声应道。
一吩咐完，负责记录房间物品的太监就张罗着小太监哪些房间可以开始搬动物品。
赵德胜上前一步：\"李总管，那石灰浆今日就要备好，明日一早...\"
\"明日辰时便要开工。\"李总管打断他，\"记住，墙面严格按照宫廷工艺施工，咱家会定时来查看。\"
\"小的明白！\"
李总管最后扫视一圈，满意地捋了捋拂尘：\"都去办差吧，一个时辰后我要来检查工作进度。\"
待众人散去各自忙碌，他独自站在养心殿的台阶之下，望着这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的宫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半晌，他轻声自语：\"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这里物品摆件装饰各类家具已经登记齐全没有？”有小太监向记录太监询问道。
\"先传几个手脚利索的，先把后殿和西暖阁的物品清点记载清楚，搬至库房。灰尘清扫干净。\"记录太监吩咐道。
\"尤其是挪开家具后，周围务必一尘不染。\"方便营造司匠人修补墙面，重新粉刷。
小太监们连忙应声，各自领了差事，分头行动。
——养心殿，作为历代皇帝寝宫终究还是要迎来了它最后的一位主人了！末代皇帝！
今日凌霄匆匆做完早课，便从书架上取下木匣子，从中取出自己私库的钥匙及账簿。
凌霄带着钥匙及账簿踱步至太极殿后的私库门前，厚重朱漆木门上铜锁泛着冷光。凌霄挥手示意小李子等一众太监在外等候，亲手打开库房只身踏入这属于自己的方寸天地。
私库内阴凉静谧，檀香与尘土气息交织。凌霄从袖中取出账簿，这账簿明显长久时间存在，都已泛起了毛边。
指尖蘸了蘸唾沫，一页页翻开。昏黄烛光下，凌霄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将账目与架上珍玩一一对照。
\"青花缠枝莲纹瓶...\"他轻声念着，走向西侧博古架，指尖拂过瓶身，确认无裂痕后才满意点头。
将此博古架上众多瓷器一一查看，没有少一件这才放心。
东墙箱子中堆叠的书画卷轴，仔细核对数量，凌霄从中抽出一卷《雪江图》，徐徐展开半尺便又合上——这是宋徽宗真迹，需得万分小心。
——这些可都是自己收藏的古董啊！
最里间的两个檀木箱匣最是惹眼。凌霄从怀中取出黄铜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咔哒\"轻响。掀开箱盖的刹那，满室金光流转——成锭的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五两一个的小银锭堆如小山，还有几斛各色宝石在烛光下泛着流光溢彩的火彩。
\"呵...\"凌霄忽然憋不住笑出声，傻兮兮的用指尖捻起两枚足有鸽子蛋大小的红蓝宝石把玩。
这些可都是凌霄自出生至今六个年头，从不间断收集到的珍宝。大到瓷器字画玉石雕刻摆件，小到一枚翡翠扳指，宝石裸石，件件都是他的心头肉。
账簿上每一页的朱砂批注与眼前实物分毫不差，凌霄才满意地合上箱盖。
回到寝宫时，小安子正带着几个小太监候着。
凌霄坐在宝座上吩咐道：\"近几日，小安子亲自盯着他们收拾寝宫，将朕短时日内用不到的衣物、书籍、装饰品先收起来。\"
“奴才知晓！”
凌霄顿了顿，\"迁居养心殿的事，应该还要等一段时日，虽只是重新简单的维修布置一番，小安子你也得去时刻注意。\"
\"奴才明白！\"小安子躬身应道，额头低垂。
\"奴才定然仔细盯着下面人，将以过时节的衣物、太极殿内各处摆件装饰分门别类装好箱笼，只等养心殿重新布置完成，随时迁移。\"
至于养心殿修缮进度，有太后娘娘吩咐，李总管全权处理，必不会让皇上分心。
凌霄满意地点头，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记住迁居之时，这太极殿凡是朕所用过的所有器物都要打包装好。\"
\"是！奴才这儿一定记着！\"
待小安子远去，凌霄独自站在房间内，望着满室熟悉的陈设。过段时日，这里的一切都将属于过去。凌霄轻轻抚过这些家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养心殿...朕来了！\"就在凌霄意想之时，寝宫外传来小李子的声音。
“皇上，时辰不早了，该去毓庆宫进学了！”
——凌霄只得起身朝寝殿外走去。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将钟粹宫内照得暖融融的。隆裕皇太后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盏碧螺春，茶烟袅袅，衬得她面色愈发柔和。
想着昨日在朝会上敲定了诸多事宜，可真是万事遂心。
隆裕皇太后忽然开口，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昨日吩咐小李子去养心殿收拾，进度如何了？\"
身旁的掌事宫女春盈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今儿一大早，李总管便亲自去了养心殿，正督促着小太监们打扫呢。每一处都仔细清点，连墙面的粉刷、床帐的更换都一一安排妥当了。\"
隆裕太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茶：\"嗯……小李子办事，哀家是放心的。不过，你也多留心着些，若是他有什么安排不妥当的，及时与他商议调整。\"
“养心殿终究是皇上长期在居住，让小李子多问问皇上的意思。”
\"奴婢明白。\"春盈垂首应道，不敢有丝毫懈怠。
隆裕太后放下茶盏，又问道：\"长春宫的修缮，如今如何了？\"
春盈略一思索，答道：\"前儿奴婢特意去巡查过，已经完工了。如今只等布置家具、摆件和细软，很快就能入住了。\"
隆裕太后轻轻\"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此甚好。\"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盛开的盆栽花朵，轻声道：\"等皇帝移居养心殿后，哀家也该从钟粹宫搬去长春宫了。\"
春盈一怔，随即会意，低声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隆裕太后转身，唇角微勾：\"哀家这一搬，便是要向整个紫禁城表明——哀家要将权柄彻底交给皇帝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今后，这紫禁城的主宰，该是皇帝了。\"
春盈连忙低头称是：\"奴婢定当谨遵太后娘娘的嘱咐，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隆裕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目光深远，仿佛已经看到了紫禁城即将迎来的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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