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玉立在窗边，声音无悲无喜，缓缓道来：“秘密行军的路上，按理说不该停，结果就偏偏有那么个小孩，哼着歌，在山上放羊。”
“小孩行踪可疑，一下就被逮住，他去看那小孩，没说什么，副将说，该杀，当斩草除根。”
“小孩一直哭，说自己家就在山脚下，说想回家，说家里在等他回去吃饭。”
“大概他想到了前不久的家书，家书里头娘子说怀上了，等他凯旋回家。”
“他说不杀，也没说放，先带着，等突袭结束就送回去。”
“没过几天，那小孩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他大概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撤。”
“监军忙着邀功，在他看来，那些捕风捉影的事算不得什么，所以逼得他一步都不能退，京城里头拘着他全家，包括他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他最后丧命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绳子套着尸体，吊在城门上，晃荡了三天。”
江和玉缓过发僵的双腿，坐回到办公椅上。
“达里乌斯，我哥用死教会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斩草要除根。”
“第二件事就是永远不要做棋子，要做执棋者。”
“这两个道理我也送给你。”
“明白。”达里乌斯很快回道。
江和重复一遍，“霜华星那边有消息之后，告诉我。”
“是。”
达里乌斯离开书房前，江和玉叫住了他，“你有一个好孩子。”
达里乌斯一下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江和玉，表情没变，拳头却不自觉的捏紧了。
“别紧张。”江和玉笑了笑，“字面意义上的，好孩子。”
“我在未来见过他。”
为江和玉做事这么久，达里乌斯没起疑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雄虫无法解释的预知能力，还是他诡异的精神力，查不到源头的大量精神海镇定药剂，甚至雄虫有时古怪的做法，都让达里乌斯想要仔细探究。
上一个算计江和玉，试图黑吃黑的已经永远消失在太空里了。
今天是敲打还是警告，抑或者简单的闲聊，都不重要了，在江和玉施展的‘神迹’面前，忠心才是唯一的出路。
连他以前的老大都不知道奥尔顿是他的孩子，奥尔顿从小被寄养在外，他不希望奥尔顿走上他的老路。
达里乌斯彻底收起了要打探江和玉底细的想法。
*
江和玉说到做到，埃普丽尔真的能去上学了，而且不再被江和玉严格监控，江和玉放学就带他去了主星最新的光脑销售店。
销售把各种功能说出了花，埃普丽尔也没打算选太夸张的款，就和以前那个差不多就行。
中低档足够了。
快要付款的时候，销售对着他说了句般配，然后指了指身姿挺拔，准备支付的江和玉，埃普丽尔失了智，当场拍板，购入一款全店最贵光脑。
伊西铎说他审美灾难，竟然会戴亚雌喜欢的嫩粉色光脑，笑话了他一周。
那天回家，埃普丽尔就在院子里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大秋千，江和玉没骗他。
江和玉还是有点忙，但他不会再缺课了，还在飞行课上大显神威，拿到了仅次于埃普丽尔，第二名的好成绩。
射击恐怕是江和玉唯一的短板，偶尔十环，偶尔脱靶，水平极其不稳定，他的总分全靠其他科目勉强拉上去。
过去的埃普丽尔会下意识的做一些掩耳盗铃的无意义行为，会在深思的时候不自觉的戳自己酒窝想事情。
过去面对江和玉的追求，他一昧的想逃，想缩回自己的壳里，想回归安全区，只会在被逼急了的时候，雷声大雨点小的抵抗一番。
现在的埃普丽尔也会做一些掩耳盗铃的可爱事，就算他执意要求不大张旗鼓，但他的确很难控制住江和玉一些无意识的偷袭行为。
江和玉喜欢在他认真上课，认真记笔记，认真思考以至于戳到脸有点发麻的时候，牵过他的手，在食指上轻轻咬一下。
埃普丽尔一般都会做一些动作欲盖弥彰的遮掩一二，直到班级位置调整，伊西铎成了他的后桌。
在江和玉再一次偷袭他的时候，埃普丽尔还没来得及装作无事发生，身后就传出来了伊西铎啧啧的感叹声。
埃普丽尔一回头，就看到伊西铎拉着身边同桌的手，也在食指上咬一下，然后那个天杀的同桌掐着嗓子来一句，“讨厌啦~”
埃普丽尔梆梆锤了伊西铎和他同桌两拳，又转回来梆梆锤了江和玉两下，勒令他不许再犯。
江和玉后来真的送了埃普丽尔合金的，摔不坏掰不断的簪子，沉甸甸的，挂在头发上坠得埃普丽尔头皮疼。
气的埃普丽尔说江和玉做的东西不实用，非要回以前那种木头的，江和玉也依他，送了木制的簪子。
临近军团报名，全班都发下来了报名表，埃普丽尔捏着笔，在守备军团、科技军团、管理军团、后备军团前面都打了勾。
然后他用余光偷看江和玉学着他的样子，在四个军团前面也打了勾。
这是埃普丽尔去哪，他就要跟去哪的节奏。
埃普丽尔最后在探索军团前面也画了勾，探索军团基本都驻扎在前线，如果是以前的江和玉，一定会不让他去，一定会说很危险巴拉巴拉。
埃普丽尔斜眼偷看江和玉的反应，江和玉什么也没说，只是学他，跟着在探索军团前面打了个勾。
就算你去危险的地方也不怕，我陪你一起去。
埃普丽尔参透了这层意思，喜滋滋的将报名表交了上去。
埃普丽尔和江和玉最后都进了主星研究所，这的确让大家大跌眼镜。
能争取到年级第一名和一个雄虫，科技军团也完全没料到，明明守备军团才是军校生们的第一选择。
埃普丽尔的决定获得了埃父的支持，每天都能看到埃普丽尔，埃父的确高兴，而埃普丽尔选择科技军团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就在他们进入科技军团后，没过多久，虫崽先天疾病治疗药剂横空出世。
埃普丽尔事业家庭双丰收，日子美满惬意，苍林星仍然是他周末节假日最喜欢去的地方。
虫蛋的到来可以说是水到渠成，蛋在全家的期待中降生，埃普丽尔没受什么罪，第二天就开始活蹦乱跳了。
虫蛋破壳的时候，埃普丽尔跟江和玉都守在保温箱旁边，埃父还在虫崽房里忙活。
江和玉看到虫蛋裂缝中先探出来的蓝色小脑袋，还有那熟悉的长相，埃普丽尔在一旁看着崽崽，满心幸福。
他先把虫崽包好，动作有点生疏的抱了一下，然后拖着塞到江和玉怀里。
江和玉倒是经验丰富，抱的比他还熟练的样子，好像特意练过。
埃普丽尔隔着包被摸崽崽的小脚丫，他兴奋的说：“和玉，要给崽崽起的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叫阿尔弗雷德。”
埃普丽尔愣怔片刻，名字有点长，也有点不搭，他还是说道：“也好，江阿尔弗雷德，也...蛮顺口的。”
“不是，就叫阿尔弗雷德。”
埃普丽尔手握成拳，在江和玉脑袋上敲了一下，“不可以歧视雌虫宝宝，这也是你的宝贝！为什么要起一个和你我都没关系的名字！”
“因为希望他勇敢，智慧，还有守护。”
埃普丽尔其实不讨厌这个名字，但实在好奇江和玉起这个名字的含义。
“守护？这是什么意思？”
江和玉不愿意剥夺这个曾经埃普丽尔亲自起的名字，那个时候，埃普丽尔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那个时候，他希望阿尔弗雷德可以守护自己，走出那个家。
或许也有一点点的，他也期待这个孩子有能力的时候，能够守护自己。
“我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守护你，一生平安，百世顺遂。”
埃普丽尔摸着孩子的小手，听着小阿尔小声哼哼，有些傲娇的说：“你只会说好听的哄我。”
于是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关于埃普丽尔受宠的传言早就传遍了整个研究所，因为小阿尔出生没多久，埃普丽尔就又怀上了一个双胎虫蛋。
小阿尔有了两个蓝头发的雌虫双胞胎弟弟，说来也奇怪，埃普丽尔生下了三个自己的缩小版，长相上和江和玉关系都不大。
但埃普丽尔很满足，这感觉太难准确形容，就像很多失去的都回来了。
江和玉在苍林星上建了一个树屋，埃普丽尔飞来飞去，孩子们就围着他，像一群胖乎乎的小蓝鸟，叽叽喳喳的喊雌父。
江和玉再也没有和埃普丽尔分开，研究所的同事们都说江和玉是埃普丽尔的跟屁虫。
又是一年毕业季，研究所迎来了一批新同事，江和玉看到名单后挑了挑眉，埃普丽尔瞧他脸色，扯过名单自己也看。
“秦.澜.风...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是啊。”
“是什么是！”埃普丽尔揪他耳朵，“不准看其他雌虫的名字！”
埃普丽尔的占有欲水涨船高，毫不讲理，时不时就要发作这么一回，伊西铎都要挖苦他，不知道江和玉怎么受得了他这么多年的。
埃普丽尔自信心爆棚，“因为我超漂亮！”
江云谏的到来比想象中要晚一些，比起云谏，伊墨伊凛的到来更是完全出乎江和玉的意料。
伊西安带着伊墨伊凛来做客，他的雄主也跟在他身后。
于是这顿饭江和玉全程黑着脸吃完，郑屿则是全程在忙着给伊墨伊凛喂饭。
那个导致埃普丽尔不幸的雄虫则是在几年前，一个普通的下午，死在了霜华星。
而同样是一个普通的下午。
江和玉洗完碗，去院子里找在躺椅上小憩的埃普丽尔。
什么都不需要说，埃普丽尔只是抬头看着他，然后轻声喊了他。
“和玉。”
只用一眼，江和玉就明白，埃普丽尔全部都想起来了。
“和玉，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
“我啊，一点都不遗憾。”
江和玉半跪在躺椅旁，牵着埃普丽尔温热的手，仿佛和多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在痛哭声中，有手搭上他的头顶，轻轻地拍。
埃普丽尔对他的爱，又救了他一次。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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