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凤纹商行笼罩在腥甜雨雾中，蓝容指尖抚过账册上暗金纹路，文曲星辉凝成的数字正在蚕食她袖口的银线牡丹。
窗外漕船铁锚入水的闷响混着雨声，像谁在拨弄生锈的算盘。
\"东家，老朽核算了七遍。\"张掌柜将铜框眼镜推上布满血丝的额头，\"若按承诺发完补偿银，咱们连下月的蚕丝定金都付不起。\"
朱笔在\"往生牌位\"那栏洇开红痕，蓝容望着库房堆积如山的谢礼——沾着泥的冬笋、褪色绣帕、甚至还有半袋发芽的土豆。
白日里硬塞礼物给她的老妇，此刻说不定正在漏雨的茅屋啃观音土。
\"把城郊织坊的夜班停了。\"她突然抓起琉璃镇纸，\"给女工们发双倍遣散费。\"
\"万万不可！\"张掌柜急得拍响黄花梨柜台，\"那可是先夫人留下的......\"
霞光自蓝容腕间暴涨，凤纹镯悬空勾出织女星宿图：\"母亲若在世，定会拆了织机给百姓当柴烧。\"星图里浮现出女工们领银钱时含泪的笑，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紧，\"再说，谁说我们要遣散她们了？\"
雨丝突然在窗棂凝成冰晶，白涵带着霜雪气息闪现在烛火摇曳处。
战神玄甲上还沾着图腾灰烬，却在瞥见蓝容眼下的青影时，将佩剑往身后藏了藏。
\"天宫司库星君欠我人情。\"他摊开掌心，露出块刻着雷纹的玉牌，\"但若动用天界金脉......\"
蓝容的星辉算盘突然崩散，玉简上浮现出天道禁约——凡借仙财者，当以百年气运为质。
她想起百年前某位仙君为救苍生借贷，最终导致整片星域崩塌的典故，突然笑出声：\"战神大人这是要给我放印子钱？\"
白涵耳尖泛红的样子让张掌柜识趣退下。
蓝容拨弄着算珠轻声道：\"你看库房里那些'谢礼'，王寡妇给的烂土豆够咱们吃半月，李铁匠送的铁锅能煮二十人份的粥——这才是真正的金脉。\"
窗外忽然传来机关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吟哕抱着竹编小篓滚进门槛，发间还粘着野莓汁：\"娘亲看！
我用谢大娘给的竹篾做了自动分药器！\"他献宝似的举起个雀形机关，翅膀每扇动一次就吐出粒药丸，\"若是改成播种机......\"
蓝容突然按住疯狂跳动的星纹账册。
文曲星辉在她眼中织成蛛网，刹那间看透十八行省物价波动——当铺死当激增三成，米价却因漕运壅塞下跌，而南疆战事让药草......
\"明日开始，\"她抓起药秤往空中一抛，鎏金秤杆化作漫天星辰图，\"凤纹商行所有店铺开设'以物易药'专柜，农户可用种子换伤药，工匠能以工具抵诊金。\"星辰坠落成新的账目，\"再传信给漕帮，说我们愿用三倍市价收购他们的陈粮。\"
白涵望着星图中浮现的繁荣市集幻影，剑眉微蹙：\"但资金缺口......\"
\"谁说做生意定要现银？\"蓝容指尖缠绕着百姓报恩的红线，那些丝线正从四面八方汇向商行，\"当铺死当的农具翻新后卖给粮行，漕帮陈粮酿成酒销往南疆，战地医馆用药渣堆肥种出的草药——\"她突然抓起吟哕的机关雀扔进星图，雀鸟瞬间化作千万只，每只都衔着不同的货物，\"这才叫钱生钱。\"
更漏声惊醒了梁上打盹的玄凤鹦鹉，它扑棱着翅膀喊：\"奠当百年基业！
奠当百年基业！」
吟哕突然抽了抽鼻子：\"娘亲，你闻到铁锈味了吗？\"他手中的机关雀不知何时转向南方，喙尖指着漕运码头的方向。
蓝容袖中的玉简突然发烫，天道禁约浮现出新的条款。
她望着星图中某个突然黯淡的节点轻笑：\"有人不想让我们用智慧破局呢。\"凤纹镯骤然收缩，在她腕间勒出血痕，\"可惜他们忘了，凤族最擅长的......\"
暴雨倾盆而下，淹没了她未尽的话语。
谁也没注意到，吟哕悄悄将机关雀塞回袖袋时，雀眼里闪过一抹龙族特有的金芒。
寅时的工坊浮动着松脂暖香，吟哕踮脚往青铜熔炉里撒了把星砂。
他昨夜拆了三十七个机关雀零件，此刻正用龙息将谢礼中的废铁熔成流动的银河。
当蓝容推开雕花木门时，正撞见儿子头顶的呆毛沾着铁屑，抱着个会哼童谣的青铜花浇手舞足蹈。
\"娘亲快看！\"吟哕举起个嵌着琉璃镜的竹筒，\"用王大叔送的旧望远镜改造的，能看见三里外田里的蚜虫！\"他转身踢到个咕噜滚动的铁球，那物件突然展开成六足机械虫，背着药囊往墙角潮湿处喷药粉。
文曲星辉在蓝容瞳中流转，她突然抓起案上图纸。
被茶水洇湿的宣纸上，吟哕歪扭的涂鸦正与星轨共鸣——能自动除虫的傀儡农具、可调节水温的煎药铜壶、甚至还有用绣娘废弃线头编织的防水布。
\"张叔，把城南的旧书楼改成展示厅。\"蓝容指尖星辉凝成丝线，将满地乱爬的机关造物串成璀璨星河，\"三日后我们办'奇巧集'，展品分成民生、医药、织造三类。\"
张掌柜抚摸着机械虫冰凉的铁甲，突然从袖中掏出金丝楠木算盘：\"老朽这就去请说书先生编《神农械斗九黎族》的话本，保管开市前让全城茶馆都在传唱凤纹商行的新宝贝。\"
白涵抱剑倚在门框时，正看见星辉笼罩的母子俩在图纸堆里比划。
蓝容发间银簪自动飞舞记录灵感，吟哕的龙息把废铁熔成流淌的星河。
战神用剑柄轻敲青铜柱，十二盏鹤形灯霎时亮如白昼：\"漕帮传来消息，陈粮酒刚出窖就被南疆商队订空了。\"
霞光漫过飞檐时，城南书楼已挂满镶着星纹的幌子。
说书先生敲响包铜醒木，唱到\"机关蚱蜢吞尽天下蝗灾\"时，人群突然骚动。
几个绸缎商人抬着鎏金匾额挤到最前，匾上\"发瘟疫财的黑心凤凰\"还滴着腥臭的墨汁。
\"诸位且看！\"蓝容广袖翻飞跃上高台，文曲星辉化作千缕金线缠住匾额。
墨字在星火中扭曲成账册幻影——城西药铺三月义诊记录、织坊女工领银钱的手印、甚至还有吟哕熬夜改良药方时打翻的蜜饯罐。
人群中的老药农突然颤巍巍举手：\"上月初八，我家老婆子的喘症就是蓝东家亲自施针......\"他话音未落，二十几个领过补偿银的工匠突然从怀里掏出契约，泛黄纸页上凤纹商行的朱印亮得刺眼。
混在人群里的绸缎商正要溜走，忽见白涵的剑鞘横在跟前。
战神玄甲映出他们怀中掉落的银票——票号分明是竞争对手\"金缕阁\"的私印。
\"多谢诸位送的热闹。\"蓝容轻抚展台上会自己翻页的产品图册，\"张叔，给这几位贵客包些伴手礼。\"她指尖星辉闪烁，绸缎商们怀里突然多出镶着机关雀零件的请柬，\"三日后凤纹商行慈善拍卖会，记得来捧场。\"
暮色染红护城河时，吟哕正趴在琉璃瓦上调试降雨傀儡。
他忽然嗅到天道禁约特有的冷香，转身看见母亲站在星辉凝成的账目前。
那些代表新产品预售的银光正在疯狂增殖，却在即将冲破穹顶时被某种无形力量压制。
\"娘亲，星星在发抖。\"吟哕举起改良后的观星筒，镜片里倒映出天市垣某颗暗星的异动。
蓝容腕间凤纹镯突然发出清鸣，她笑着按住躁动的星辉：\"有些人总以为，掐断银河就能阻止溪流汇海。\"文曲星的光瀑中浮现出十八行省的地脉图，每个闪烁着凤纹标记的城镇都在吞吐虹光。
子夜更鼓响起时，白涵腰间玉简突然迸出天宫特有的月华。
战神读完传讯皱眉望向星空，云层后隐约有司命星君的銮驾流光划过。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转身却见蓝容正在教吟哕用星砂绘制货船图纸，母子俩的影子被烛光投在《天工开物》的扉页上，仿佛展翅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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