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知道他们趁着这时候发问，就是以为自己会为了所谓的脸面而被牵着走。
于是，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问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大伯是在珐琅厂上班的吧？赶巧最近有人跟我提了提那儿的事儿。”
李爷爷和李大伯不约而同地心里一突。
难道是周副厂长他儿子已经借着这次的人情找上门了？
这么一来，可是将他们的计划给彻底打乱了啊！
父子俩刚想找补几句，就见李天佑没什么表情地说：“好像是有位师傅不地道，收了徒弟却瞎教，结果耽误了厂里的进度，让人举报到车间主任那儿，本来都要挨处分了，可不知道咋回事，最后竟不了了之。”
李大伯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突然对上视线，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解释道：“哎，这外头的传言不能信，我头回带徒弟，难免没拿捏好火候，想教些熟手的法子给他们，哪知他们学不明白，这才误了厂里的进度。”
李爷爷忙跟着附和：“咱们老李家的手艺，都得在旁瞧上十年八年的才能上手，那帮新手连底子都没打好就想着上手，学不明白太正常不过了。”
李天佑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俩狡辩，意有所指道：“也亏得这车间主任是个懂行的，不然岂不是让这师傅蒙了冤了嘛！”
李爷爷装傻，假装没听懂对方的反讽：“他懂个屁，还得是领导明白事儿，不过天佑你没沾过咱家这手艺，轻信了那些闲话也不怪你，但如今你都当官了，得绷紧点儿弦，别让外头那些七七八八的给蒙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想让此事快点翻篇。
李天佑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再次盯着李大伯：“外头的事儿倒好说，我还能兜得住，可架不住有些脸皮厚得没边儿的亲戚，背地里拿着我的名儿，不知道掖了多少事儿，这才让人防不甚防。”
这无疑是打了明牌，连李奶奶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继而转头看向大儿子，问：“你当真是拿天佑的名儿，去领导跟前说情了？”
李大伯一脸铁青。
他自幼就瞧不上跟在自个儿身后，通过卖力气换温饱的李父，更别说是其儿子。
此时被李天佑逼到这份上，他只觉颜面尽失，脾气也上来了：“你跟长辈说话就这态度？周副厂长确实是因为你升科长而不追究...”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避开了自己的错误，继续道：“可在这之前，我哪知道这回事儿，明明是件大喜事，你连个信儿都不给家捎，你心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吗？”
听着他句句不离长辈，李天佑在心里“啧”了一声。
果然哪里都一样，无理就开始扯规矩，这些所谓的长辈真丢他们年轻人的份儿！
李奶奶虽然不识字，但是非廉耻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对于大儿子的再三狡辩，她不免有点失望。
“老大，这事儿确实是你做得不对，犯了错误就应该接受惩罚，而不是借着天佑的名儿去...”
“好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爷爷出声打断：“晌午不是要请老二一家子吃饭嘛，你还不赶紧去灶房拾掇，在这儿耗着磨叽啥呀！”
有一就有二，自从上次鼓起勇气对抗过丈夫的权威，李奶奶已不似先前那般顺从了。
“老大会做出这些糊涂事儿，我瞅着啊，少不了你这老头子在背后挑唆着！”她气呼呼道。
李爷爷声音颤抖，用手不住地点着她：“你、你...你，你这老婆子瞎咧咧些啥！”
这还真冤枉了李爷爷，他是固守旧制不假，但能成为工艺大师的人，脑子也不会蠢到哪里去，更别说他也不似还在上工的李大伯，会被赵主任时不时刁难，导致怒火攻心想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数。
事实上，但凡李大伯有跟他商量一句，他都会立马把这打算给否决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了好几个来回，谁都不肯相让。
眼瞅着李爷爷扬起了巴掌，李天佑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护在了李奶奶身前，语气冷硬：“今儿过年，哪能说动手就动手？传出去可不好听呐！”
慢了一步的李父也冷冷地瞧着他。
莫名奇妙躲过了风暴中心的李大伯，竟站出来打起了圆场，他先是对李奶奶说：“妈，这事儿是我自个儿想茬了，跟爸没有关系，我也得到了惩罚，赵主任都当着众人的面将我训了一顿。”
而后又转向李爷爷：“爸，天佑说得对，大喜的日子，咱们都开心些，别为这点小事而闹得大伙都不愉快，往后我指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李天佑很清楚他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只给李承业递过去个无奈的眼神。
这明显就是对此不以为意，想要息事宁人，再遇到这类事情，多半还会继续狐假虎威。
所以，还是得下重药才行！
对方要是不愿行动，那就只能由他自己来了。
接收到李天佑的眼神催促，李承业踌躇了几秒，终于拍桌起身，高声道：“大伙儿放宽心，往后就由我来盯着我爸！他要是再敢犯浑，我绝不姑息，除了举报给厂里，还要登报跟他断绝关系，我们老李家坚决维护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容不下使绊子的顽固分子！”
兴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扯大旗给弄懵了，李承业都喊完了好一会儿，李爷爷父子俩仍傻傻地看着他。
还是李堂嫂率先反应过来，她抚着肚子，声援道：“没错，国家国家，国字儿先写，家子儿后跟，咱就得能舍小家顾大国，这才是该有的国人本分！”
既然丈夫选择站在堂弟一边，那么事理上的大义他们就得站住，否则父子生变传到外头，她两口子的名声不知会被啐得多惨。
李大伯气得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后悔当初为啥非要为了脸面，找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都给他儿子给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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