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面色稍霁,转向一旁眼巴巴望着的刘征,语气温和了些许:“刘常侍,孤素知你博学多才,尤善雄辩。
今番令你持书入蓟城,面见那慕容皝,行此离间之计。
此任干系重大,你有几分把握,能说得那慕容皝对其兄慕容翰心生嫌隙?”
一旁的李晓明听得此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最怕的就是刘征这酸儒临阵退缩,或是害怕危险推辞不去,
那样一来,石勒的目光恐怕又要落到自己头上,少不得要亲自去涉险走一遭了!
岂料刘征眼见徐光、程遐接连吃瘪,心中早就乐开了花,正巴不得能立下此功,好将那两人彻底踩在脚下!
见石勒点名询问,他立刻精神抖擞地一步三晃踱了出来,
一手捻着那精心打理的三络微须,一手按在腰间那柄人有装饰作用的细剑剑柄上,下巴微抬,神情颇为自负:
“王上谬赞!镇南将军此计,构思固然周详巧妙,然则……”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在说“关键还得靠我”,“然则若无胆色过人、巧舌如簧之士,深入龙潭虎穴,于谈笑风生之间,不着痕迹地挑拨离间,纵有千般妙计,亦难成事!”
他猛地一拱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慷慨激昂的表演意味:“臣刘征,虽不才,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今愿为王上分忧,提着这颗脑袋,亲赴敌营!
不仅要见那慕容皝,更要会一会那慕容翰!
必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他兄弟二人心生猜忌,势同水火!以成王上不世之功!
若……若事有不谐,臣……臣无颜再见赵王!”
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石勒见状大喜过望,激动地从胡床上站起,连声道:“好!好!常侍忠勇可嘉,实乃孤之股肱!
此事只需尽力而为即可,万万不可过于弄险,孤……还等着你回来报捷!”
石勒这番信任关怀之语,听得刘征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激动得声音发颤:“王上厚恩,臣万死难报!
兵贵神速,臣这就去准备礼品,即刻启程,必不负王命!”
说罢,竟不待石勒答话,一撩袍袖,如同脚底抹油,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中军大帐,生怕有人跟他抢这“美差”似的。
石勒看着刘征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又对李晓明吩咐道:“刘常侍既已动身,那向孟晖及宇文浩营中射书之事,便由陈卿你全权负责,务必妥善安排,不得有误!”
“谨遵王命!”
李晓明躬身领命,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地,不由得暗暗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暗道一声“侥幸”。
可这“侥幸”念头刚起,心底深处却又涌起一股更深的恐慌:自己这临时抱佛脚、信口胡诌出来的“妙计”,真能奏效吗?
那刘征不过一个酸腐文人,一张嘴皮子能顶用么?
万一被慕容皝、慕容翰那两个杀神识破,一刀砍了,或者……更糟,供出实情,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时候,程遐和徐光那两个王八蛋,还不得落井下石,把自己往死里整?
李晓明心中七上八下地思忖着,石勒已开始分派任务,令王阳协助李晓明抽调精锐快马骑兵,
又令主簿石豪协助李晓明起草、准备要射入敌营的书信。
诸事停当,随后便宣布散帐。
众人鱼贯而出。
李晓明无奈,只得强打精神,与王阳、石豪忙活起来。
他心中唯有祈祷:刘常侍啊刘常侍,你可千万得有两把真刷子,别光会纸上谈兵,
盼你真能把慕容家那两兄弟,给忽悠瘸了啊!
忙碌了一整天,绑着书信的箭矢早已准备妥当,堆成了小山,
只等刘征归来发出信号,便可派出一两百精锐快马,趁着夜色或清晨,潜入敌营外围,
将这些“攻心之矢”,射入孟晖和宇文浩的营地。
两辆特制的、便于展示“人质”的马车也准备停当,
只待两军再次对垒之时,便将那“冀州晋民之神”邵续,和“段部鲜卑故主”段文鸯、段匹磾兄弟“请”上车,
拉到阵前去招摇过市,上演一出“弃暗投明”的大戏。
然而,眼看着日头西沉,暮色四合,却始终不见刘征归来的身影。
石豪和王阳在一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忧心忡忡。
王阳挠着头,压低声音道:“奇怪,这天都擦黑了,刘常侍怎地还不见人影?
莫不是……被那慕容皝给咔嚓了?”
石豪也皱紧眉头,小声附和:“按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古礼。
慕容氏好歹也是辽东大族,不至于如此不讲规矩吧?”
他随即又摇摇头,自我否定道:“哎呀,这也难说!
昨日他们在战场上吃了亏,损兵折将,想必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今日见着咱们派去的谋士送上门,难保不想着拿他出出气,砍了脑袋祭旗也说不准啊!”
李晓明在一旁竖着耳朵,将两人的嘀咕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老天爷呀,自己这破计策,第一步就折了刘征这枚棋子!
人要是真死了,程遐和徐光那两个老狐狸,在石勒面前,更是有诸般说法了,即便石勒对自己照顾,八成也得脱层皮!
他心里虽然慌得一批,面上却还得强装镇定,不能露怯。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点笑容,对石豪和王阳二人道:“二位辛苦了,暂且回去歇息吧。
待刘常侍平安归来,咱们再行下一步动作。”
石豪和王阳拱手分别,转身离去。
走出老远,李晓明还能隐约听到王阳那忧心忡忡的嘀咕:“天都黑透了……还……还能回得来么?”
李晓明回到自己那顶临时搭的营帐,青青早已煮好了热腾腾的晚饭。
可他哪有半点胃口?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帐内烦躁地踱来踱去。
实在坐立难安,他又跑出营帐,直奔大营辕门。
刚到门口,就见那看守辕门的百夫长,带着几个亲兵一脸警惕地小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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