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门外，孟宪彝、薛景诚、何厚琦、刘世朗几人围着杜玉霖，热情地将他送到院外。
孟知府现在这心里头甭提多舒坦了，不但没落下丢失城池的罪名，还收获了签下“吉长铁路”借款合同的大功劳，这哪能不觉得美呢？
而这一切可都要归功于这位杜大人啊。
说实话，他之前对陈绍常力主杜玉霖入吉林是很不以为然的，总觉得一群土匪招安过来的兵能起啥作用啊？还容易跟新军发生冲突。结果怎么样，要没他们长春城早丢了，恐怕连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得打个问号啊。
孟恩远这个老瘪犊子，他迟早得遭报应。
这时，许彪、黄瑞他们也换回了军服，都老实地跟在自家大人的后面。
走下台阶，杜玉霖回头朝对面一抱拳。
“来日方长，几位不用再送了，这一天过得都挺辛苦，回去早早休息吧。”
几人闻言也就都站住了脚步。
孟宪彝往前一步，拉住了杜玉霖的手。
“未来长春城，可还要多仰仗杜统领呦。”
杜玉霖点点头，却不见有丝毫傲慢之色。
“孟大人言重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本分，只要有玉霖和我的弟兄们在，不管是大鼻子还是小鼻子，都休想进长春城一步。”
几句话说得对面几人纷纷点头，咨议局议长薛景诚甚至都红了眼圈，他本就是商人出身，受多了洋人的欺辱才毅然投身政治的，如今见到此血性军人存在哪能不激动。
他也上前一步，从孟知府那“借”来了杜玉霖手摇晃着。
“杜大人，皆言东北无敢战洋人之军，今日北城外一战让这话从此成为妄语，为表谢意，贵军在长春城的吃喝用度就都由我来负责供给了。”
杜玉霖刚要摆手推辞，孟宪彝却一拉他的胳膊。
“杜大人莫要客气，薛议长家大业大，你就是再多个十倍的兵他都养得起啊。”
薛景诚“哈哈”一笑。
“该花的钱我就是散尽家产也舍得花，若换了孟恩远那路货，就是把枪怼我脑袋上也是一个子都没有啊。”
一听提到这晦气的名字，众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最后杜玉霖朝薛景诚一点头。
“既然薛议长如此热情，玉霖也就不再坚持了。”
随后他眯起眼，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与孟统制曾在延吉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还真有点想在见到他呢。”
刘世朗“嘿嘿”一笑但没说话，他早听人说过，那次见面这杜大人可把孟恩远几个手下给收拾个够呛啊。
又闲聊了几句，众人才再次抱拳，杜玉霖带着麾下一众军官翻身上马，在卫队的开路下朝城东而去。
紧接着，何厚琦、刘世朗和薛景诚也都纷纷告辞离开，门口就只剩下知府和几名家丁了。
孟宪彝回头看向管家。
“家驹还没回来？”
管家摇了摇脑袋。
“我派人四处找过了，但都没有大公子的下落，不过大人也不用担心，有十几名护卫保在身边，应该不会出危险的。”
孟宪彝用手指狠狠掐了掐眉心，暗叹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生出了这么个文武双残的败家子。
他转身往院内走去，后背微微弯下好似忽然就老了几岁。
“派人去妓院看看吧，他八成在那呢。”
“哎，知道了。”
..................................
长春城，东三马路。
这块由政府规划出来的“红灯区”，今天少见的从街头到街尾都陷入沉寂，大马路上也空荡荡的，平日那些抢生意的伙计都不见了踪影。
就连“艳香院”这种头牌妓院此时也是大门紧闭，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被挂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忽然，街角处拐出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几个年轻公子哥，后面还跟了二十几名下人。
他们呜呜泱泱地来到了“艳香院”的门外后，两名手下上前几步就开始疯狂砸门。
哐哐哐......哐哐哐......
巨大的声音传出老远，惹得几家院子里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一个矮胖的公子哥见院内没人应答，就扭头看向其他人。
“这群婊子不会被吓跑了吧？”
另一个公子哥则摇摇头。
“那你可也太小看梅掌柜了，她可没看上去那么柔弱，别说倭军没真打进来，就算进城了凭她的人脉也不至于当天就落荒而逃的。”
他话音刚落，门内就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呦，孟公子此言可真让奴家受宠若惊了呢。”
随后，侧门“吱呀呀”打开，梅九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了几名壮汉。
这位孟公子可不是别人，正是知府的败家好大儿孟家驹，前两年他就是在逛完了这家“艳香院”被绑了票，甚至还被绑匪打掉了一只耳朵。
要说这人性格也是够贱的，出事后不但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反而在逛窑子这事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两年可没少往东三马路这些店里送钱，他爹揍了他几次都没用也就懒得再管他了。
几位公子哥见是“艳香院”的掌柜出来了，一个个也都笑开了花，能看看这位艳名远播的梅掌柜今晚也算没白来一趟啊。
孟家驹仍是那副没文化硬装的“酸”做派，朝梅九优雅一抱拳。
“长春城今日遭难，我等担心梅掌柜的安危这才过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休息。”
梅九嘴角微微一撇，她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人，他也不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最近还总往自己身边凑，她虽做得是妓院这买卖，但见到伪君子也是打心眼里腻味的。
“孟公子有心了，听说北城门打得凶，不知几位爷可过去帮着守城了没有？”
“这......啊，咳......”
孟公子被来个烧鸡大窝脖，当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唠了。
这话可就惹恼了后面的一个矮胖公子哥，他脖子一梗就往地上“呸”得吐了一口。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啊，要是说好话不爱听，那可就别怪小爷嘴里不干净了。”
没等梅九回话，她身后一个小伙子也立起了眼睛。
“你试试，牙给你掰下来塞屁眼里。”
“哎我操，来来......你过来掰，今晚你们不把爷整舒坦了这事没完。”
这小胖子把脸递过去就开始了挑衅，而他带来的几名手下也跃跃欲试地往上闯，院门口顿时就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西边的街口处传来“夸夸夸”的踏步声，一听就是部队行军的声音。
众人顿时就不敢再咋呼了，抬头看去就见一队背着步枪的士兵大踏步地涌向这边，前面是步兵开路，后面还跟着几十名骑马的。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胖子顿时就麻爪了，把胖脸缩回去就躲到了孟家驹身后。
“这是知府衙门的兵？你爹来抓你来了。”
孟家驹皱眉摇摇头。
“我爹手下要有这么凶的兵，也就不用看洋人眼色了。”
站到一旁的梅九却笑了，眼睛一下子就弯成了两瓣小月牙，因为她看见了白马上的杜玉霖。
她早就听说北城门与倭军作战的是奉天后路巡防营，就琢磨着杜玉霖会抽空来看她，所以一直等在院门附近，只是没想到这大人竟会丝毫不避嫌的带部队过来，看来这是没把她当成不入流的人啊。
随后，她还拍了拍刚才骂那胖公子的小伙。
“你不总念叨要见恩人嘛？喏，人在那呢。”
原来这小伙便是杜玉霖来救曾宝奇时遇到的那个拉车的，也正是杜的推荐他才被梅九留在身边做事，如今也算是“艳香院”里的一个小头头了。
他一听这话立即望了过去，果然在那白马上看到了自己的恩公，虽然对方如今穿的是军装，但还是从那气质上一眼就认了出来。
说话间，杜玉霖的部队就已经到了“集香院”门前。
立正......夸。
几百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然后“唰”地转向了院门这边，这可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兵，这气势直接压得孟公子身后那群痞子大气都不敢多喘。
咔哒、咔哒......
杜玉霖手提缰绳，来到院门口才翻身下马。
梅九急忙上前几步做了个万福。
“梅九见过杜大人。”
拉车小伙也挠着脑袋走过来。
“恩公，你来啦。”
杜玉霖笑着跟他们点点头。
“自家人，都别客气了。”
随后他看向孟公子那群人，眼睛微微眯起，这是在找收拾这群小逼崽子的理由呢。
孟公子见状急忙走了过来。
“杜统领，在下孟家驹，家父乃是长春知府。”
杜玉霖目光扫向对方的耳朵，看来当初自己还是打得太轻了，早知道应该弄瞎他只眼睛才对。
“我刚从知府衙门过来，你父亲今天过得很辛苦，赶紧回家去吧。为人子者，是否偶尔也该尽尽孝啊。”
孟家驹打心里不爱听这话，但却使了几次劲都没敢说出“不”出来，最后只能点点头退了下去。
杜玉霖刚要转身就看见那胖子了，觉得他多少有点眼熟呢。
孟公子又过来介绍。
“这位陈公子，是巡警局局长陈友璋的儿子。”
杜玉霖一撇嘴，原来长得像那个华奸。
“你不急回家了，就想尽孝也不赶趟了。”
懒得再跟这货多废话，他直接走到队伍前叫来李景林。
“去北门驻扎，明天等通知，准备随时接手宽甸火车站。”
“是。”
行了个军礼后，他便带着部队离开了，就只剩下几十名别动队的人守在外面。
杜玉霖这才看向梅九。
“饿了，你这有啥吃的？”
“啥都有啊，我这就叫后厨起来给你做。”
“那我要吃雪衣豆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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