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三点，顾淮从柔软的大床上悠悠转醒，他眉心微蹙，抬指摁了摁太阳穴以缓解昏沉的思绪，眼球酸涩到睁不开。
自从他应厉缚明的邀约来了这废弃工厂下的实验基地，就没睡过一个完整觉，凌晨对数据对到几次睡着才迫不得已回来休息，躺床上一觉睡到了下午。
熬穿三个通宵的顾博士此刻体感非常不好，他强撑着坐起身，捂着脑袋缓了许久方恢复几分清明，操控床头按钮拉开窗帘，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翻身下床。
很快浴室传来水声，十几分钟后顾博士披着浴巾走出来，男人眼周因熬夜和疲惫深了一圈，让他的眼窝看起来深邃凌厉许多，顾淮正对镜子，指尖抚上那层乌青顿了顿。
就快要见到安安了，他看见自己这样会不会担心？
愁绪爬上他眉眼，顾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去衣柜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刚穿戴整齐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顾博士。”是个年轻男性的声线，他敲门的频率很规律，清晰沉稳，没有半分的唐突与不适。
这么巧？
顾淮若有似无瞥了眼角落闪烁着微弱红点的东西，随口应道：“嗯，来了。”
他动作不紧不慢继续整理内务，门外之人也毫无催促的意思，大约五分钟后，顾淮架上金丝镜框，走上前开门。
“顾博士，先生在楼下等您。”
顾淮微微颔首，越过人率先往楼下走去，光晕顺着窗户在走廊打出条蜜色的光带，顾博士身姿笔挺，面容无悲无喜，光影打在他身上时，仿若一樽俊美无铸的天神。
等待电梯的间隙，他问身后的年轻Alpha：“他几点到的？”
“先生到了许久，见您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我的实验报告他看过了？”
“是的，顾博士。”
顾淮没再多做交流，乘坐电梯下达一楼，再绕过几个拐角下达地下室，一路无话。
身侧的人忙忙碌碌，见到他都默契的向两侧让开，带他过来的Alpha自他进入这里后就识相退下，他推开001实验室的门，果不其然看见那个Alpha正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游览他的实验报告。
顾淮看见他的模样略有些稀奇：“今天没带你那个遮阳帽？”
沙发上的Alpha抬起头，把报告对了对放桌案上，没理会他的黑色幽默，Alpha穿着普通的休闲内衫长裤，扎染的混白色令他看起来有几分艺术气息，颈前挂着条鎏金项链，坠子是晶莹剔透的粉色爱心桃子，干净又清透。
“嗯，这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人。”
他淡淡应着，示意顾淮过来坐下。
顾淮目光落在那爱心挂坠上转了转，靠近Alpha后嗅到一股甜腻的酒味信息素，他失去腺体后对信息素不敏感，这种程度——：“你把人做了？”
“……”厉缚明卡了下壳，侧过目光屈指抵唇轻咳一声：“我今天来是有事要问你。”
顾淮不置可否：“我还没找你算背刺我的账。”
厉缚明一哂：“不然让你把人带走藏起来？”
顾淮走到Alpha身侧坐下，目光越过那颗桃子吊坠看向人左侧无神的眸子，眯了眯眼：“那天你开枪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眼睛好了。”
高架桥那天，Alpha娴熟的枪技丝毫不像是丢失了一只眼睛的模样，失去了双线视野——明明是难以瞄准靶子的。
“凭感觉，”厉缚明说：“那种情况，我只能赌一把。”
“哦，这两年你就窝在这个废弃工厂里？”顾淮没多做纠结，反而是问起了其他事，厉缚明没对他设什么防备，他这几天把Alpha的研究成果大致都看了下。
厉缚明对该药剂的研究方向和帝国的主攻研究方向不能说是大同小异，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帝国研究信息素诱导剂有两个目的，其一找出该药剂后遗症的解决办法，其二在尽量避免副作用的情况下研制出更强力的增强Alpha战力的药剂。
而厉缚明所研制的方向也是两个，只不过是——
其一令信息素诱导剂的效用加大，完全摧毁Alpha神智，令腺体能量压缩后爆发，一段时间内勇猛无匹，能量耗尽后腺体报废，并试图通过腺体标记和血液将该药剂瘟疫般传播。
其二——毁坏腺体内部基因序列，对腺体进行化学阉割。
这堪称反社会的研究理念，与帝国主流南辕北辙的研究方向，换了任何人过来怕是都要把厉缚明标成恐怖分子了。
然而厉缚明先生丝毫没有恐怖分子的自觉，反而十分自豪，他笑了笑：“是啊，研究成果你都看见了吧，是不是很厉害？”
顾淮皱了皱眉，厉缚明出现后他也只见过这个Alpha一两面，猜不懂他的心思：“你研究这种药剂是打算和那些Alpha家族同归于尽？”
“也不能这么说，”厉缚明‘唔’了声，随口道：“我只是想让他们死，至于我死不死，看心情。”
顾淮不关心他死不死，他只想问：“既然你的目的是毁掉那些Alpha，那你把安安送去给江乐乐那个疯子干嘛？”
江乐乐的目的只是杀了江怀祯同时毁掉江家，他没厉缚明这么疯狂，因此整体的科研方向和帝国科研方向基本一致。
而厉时安只对想要研制出‘解药’的人有用，对想要研制出‘毒药’的人没有丝毫作用。
omega腺体里的能量是温和治愈的，无法提取出更多有效暴戾分子。
“江乐乐的那个基地不错，能帮我们转移视线。”厉缚明看向他，语气里赫然把二人拉到同一条战线上，Alpha见顾淮还皱着眉不松，温良地笑了笑：“怎么？顾博士不觉得吗？”
“如果我不和江乐乐合作，让你将厉时安带走——先不说安安是否会配合，单说你会得罪的势力和受到的关注就足够让我们焦头烂额了，说不定这个地方还会过早暴露。”
“我只和聪明人合作，阿淮，你关心则乱了。安安在江乐乐那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什么都没做，”他笑意淡了淡，说：“只是帮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顾淮：“……”。
实验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厉缚明深深注视着顾淮，少顷他别开眼，嗤笑：“行了，顾博士，别在我这装深情了，我不信你一点都没察觉出我的做法。”
“可是你什么都没做，放任我带走了安安，对吗？”
顾淮伸出手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开口时有些疲惫：“是，不过我很讨厌江乐乐。”
“嗯——”厉缚明语气随意：“那你很快可以解决他了。”
“可喜可贺。”
顾淮上下打量他一眼，扫过Alpha红肿的腺体，忽然说：“秦清在你那？”
提到秦清，厉缚明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缓缓说：“秦清…我这次来正是想问你他的事。”
心神电转间，顾淮知道了厉缚明想问什么，他直接答道：“第一支信息素诱导剂是我做出来的，如果你当时用的也是我的母本的话，那么我可以明确回答你。”
“秦清的腺体和厉时安的腺体拥有同样的效用。”
话音落地，厉缚明眸光一厉，神色变了几变。
顾淮怅然道：“换句话说，让秦清成为众矢之的，才是我最开始的计划。”
“结果谁想到那支药剂被你捡起来，带走提前发布了，所以里面就沾了你们家的基因分子。”
“不过由于母本是我的，小清作为和我血脉相连的omega，也有同样的效果，就是因为母本剂量稀薄，需要更多的血液样本，才能起到和安安的血同样的效果。”
厉缚明脸色难看：“你确定？”
“嗯哼，”顾淮斜睥他一眼：“你估计自己实验过了吧，还问我？”
“我还没说你给我找出这么大的事，本来这件事和厉家没关系，安安也不用……”他有点烦躁：“所以你趁早把秦清送回去，他们也快发现这件事了。”
“我等着秦家的选择。”
厉缚明面色也非常差，他不死心问道：“厉家是因为被灭门才就安安一个omega，你秦家也就小清一个？”
“别乱说，”顾淮嫌弃地皱眉：“不是我的秦家。”
“我母亲是个普通omega，并非出身世家大族，当初被秦家那几个人逼死了，这东西必须要直系亲属omega的血液样本，表亲没用。”
“我最开始做这东西只是想给秦家小幅度使用，看看秦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会作何选择，让他们也尝一尝被迫伤害至亲的滋味，”顾淮指尖摸向烟盒，旋即他动作一顿，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收回来，抬手捏了捏眉心：“结果全被你打乱了。”
他目光一侧，维持着手肘撑膝盖上的姿势看向厉缚明：“外面因为这种药剂狂暴的Alpha越多，这些Alpha世家就越迫切需要解药，他们不在乎早年军队里那些无依无靠的Alpha的死活，但需要想办法抵抗这些狂暴Alpha，以此维护自己的地位。”
“解决这些战力超群的狂暴Alpha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强。”
厉缚明搓了把脸，闷声道：“如果他们用热武器呢？”
“热武器？”顾淮哼笑：“如果他们都被逼迫到在帝都使用热武器了，那那个时候，西京里面还会有多少活着的平民？”
“……”
Alpha没接话，无声的沉默蔓延，厉缚明唇角崩成一条直线，半晌后，干涩开口：“在破釜沉舟使用热武器之前，他们一定会找出厉时安，如果找不出来——就会逼迫秦家交出秦清。”
“那也不对，”Alpha敏锐地压眉，探究的目光扫向顾淮：“他们可不一定在乎普通士兵的死活。”
“所以还有一步，”顾淮勾唇笑眯了眼：“想办法让那些贵族毫无后顾之忧的注射信息素诱导剂，带领军队剿灭暴动的Alpha，成为英雄。”
厉缚明瞳孔微缩：“怎么可能！？除非——”
他咬咬牙，和顾淮几乎是异口同声地：
“除非解药被制作出来。”
·
六月初，一则消息在帝国各大Alpha世家炸开了锅。
帝国元首江怀祯宣称制作出了能令信息素诱导剂后遗症消除的舒缓药剂，使用后十分钟内恢复神智，半小时内信息素趋于平稳，一小时内躁动因子消失，一天后后遗症彻底代谢完毕。
这声称能完全消除信息素诱导剂副作用的舒缓药剂掀起轩然大波，闻家率先出现要求实验该药剂真假，他们找出之前注射过信息素诱导剂的军人，为他们注入该药剂，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常年受信息素暴动之苦丧失神智的Alpha竟奇迹般苏醒了过来，他们和家人相拥而泣，庆幸着自己重获新生。
而此前因狂暴Alpha事件许久未出现的秦家也再次活跃起来，闻家不知为何竟突然利用自己的媒体力量大力帮秦家洗白，将该事件改造为恐怖袭击，并大肆宣扬秦重上将军剿灭反叛军的英勇功绩，这重新唤醒了民众们对秦元帅的拥护，秦重适时领军，身先士卒前往平民区维护街区的秩序与安全。
在媒体的刻意引导和塑造下，秦重再次成为人们心中帝国的守护神。
而由于民众的拥护和频繁的动乱，秦家利用自己的势力于会议上提出复辟元帅制度，闻家竟一反常态，极力支持。
江怀祯独木难支，黑着脸将帝国军方最高统帅之位拱手相让。
·
六月七日，帝国科研院。
自江怀祯上位，帝国科研院大多被把持在江元首手中，舒缓药剂正是在该科研院研究并制造出来的，该药剂现世不过数日，素来清冷的科研院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尽管江怀祯极力制止，可仍旧挡不住各大世家大族的热情，科研院的保密级别再高，也总有身份更贵重的人来拜访。
这日，科研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适才结束元帅授任仪式的秦元帅高调地乘着辆大G出现在首都科研院门前，扬言代帝国军方来感谢那位制作出舒缓剂的神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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