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督军府内，陆峥年正准备离开办公室。副官跟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着。
“……旅座，关于沈家那小子的‘教训’，似乎起效了。他这几天老实了很多，没再到处乱跑乱打听。就是……就是今天在饭馆，好像不小心打碎了东西，被老板骂了一顿。”
陆峥年脚步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人没事吧？”
“应该没事，就是吓得不轻。”副官答道，犹豫了一下，又说：
“不过……旅座，咱们的人发现，陈九那边，好像并没消停。他手下的人，最近似乎在悄悄接触档案库那边一个不得志的老文书……不知道想干什么。”
陆峥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陈九还在活动！而且目标直指档案库！沈砚之的“老实”，只是表面现象？还是陈九已经利用他得到了什么信息，开始单独行动了？
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烦躁感攫住了他。沈砚之就像一颗不知道会滚向何处的危险火种，而陈九，则是在旁边不断煽风点火的人。
他必须采取更直接的措施了。至少，要确保那颗火种，不会先烧到他自己身上。
“备车。”陆峥年冷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去一趟城南。”
副官一愣：“旅座，您亲自去？这……”
“有些‘警告’，需要足够分量的人亲自去传达，才能让人刻骨铭心。”陆峥年整理了一下军装领口，眼神冰冷：
“也该让他……认清现实了。”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个沈家遗孤，到底在搞什么鬼。也要让他彻底明白，谁才是能掌控他生死的人
后院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沈砚之还瘫坐在泥地上，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雅间里听到的诛心之言，父亲可能遭受的最后屈辱画面与陆峥年冷峻的面容交织，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就在这时，饭馆前堂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并非食客的喧哗，而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寂静，夹杂着胖老板异常谄媚甚至变调的声音：
“……军爷……您……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快……快里面请……”
沉重的、带着铁钉的军靴声，清晰地敲打在石板地上。由远及近，并非杂乱，而是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径直朝着后院而来！
沈砚之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比刚才听到闲话时更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躲藏，但浑身发软，手腕的疼痛也让他动作迟缓。
晚了。
后院那扇破旧的门帘被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猛地掀开！
一个高大的、穿着笔挺黄呢军装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铁塔般，堵在了门口，瞬间将后院本就昏暗的光线遮挡了大半。
是陆峥年！
他亲自来了！
沈砚之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抬起头，撞入那双深不见底、寒潭般的眼眸中。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审视、冰冷，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般的漠然。
胖老板跟在后面，脸吓得煞白，点头哈腰，语无伦次：“陆……陆少将……这……这后院脏……您有什么吩咐……”
陆峥年根本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沈砚之身上。
空气死寂。只剩下沈砚之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陆峥年缓缓踱步上前，军靴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他在沈砚之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视着他。
“你，”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冷硬，不带丝毫情绪，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沈砚之的神经上，“就是那个打碎东西的伙计？”
沈砚之牙齿咯咯打颤，恨意和恐惧在胸中疯狂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想嘶吼，想扑上去质问父亲的事，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瞪着陆峥年。
胖老板赶紧抢答：“是他是他！就是这个废物！笨手笨脚！惊扰了贵客！我这就让他滚蛋！立刻滚蛋！”他试图撇清关系。
陆峥年抬手，止住了胖老板的话头。他的目光依旧锁定沈砚之，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看来，之前的‘教训’，还没让你学会安分。”
沈砚之身体猛地一颤！果然是他！那次黑暗中的殴打和断手之痛，果然是这个魔鬼指使的！
陆峥年向前又迈了一步，压迫感更强。
他微微弯腰，靠近沈砚之，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清晰听见：“听着，我不管你是谁，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你只是一只我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渣，砸进沈砚之的耳朵里：“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给我收起来。有些地方，不是你能碰的。有些人，更不是你能打听的。”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沈砚之内心深处关于档案和仇恨的所有念头：“老老实实待在你的阴沟里，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再敢有任何不安分的举动……”
陆峥年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砚之打着简陋夹板的手腕，声音冰冷彻骨：“……下次碎的，就不止是手了。明白吗？”
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掩饰的警告！
沈砚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能清晰地闻到陆峥年身上传来的淡淡硝烟味和皮革味，能感受到那绝对力量带来的、令人绝望的压制。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他的恨意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陆峥年直起身，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对胖老板冷冷道：“管好你的人。别再给我添麻烦。”
“是是是！一定一定！多谢少将开恩！多谢少将开恩！”胖老板几乎要跪下了。
陆峥年最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沈砚之。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快得无人能捕捉，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军靴声逐渐远去，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消散。
胖老板瘫软在地，喘了好几口粗气，然后猛地跳起来。
将所有怒火和恐惧都发泄在沈砚之身上：“扫把星！丧门星！差点害死老子！滚！现在就给老子滚蛋！工钱一分没有！滚！”
他粗暴地将沈砚之从地上拽起来，推出后门，然后将门狠狠关上、插死！
沈砚之再次被扔在了冰冷的巷子里。比上次更冷，更绝望。
陆峥年的亲自到来和那番冰冷的警告，像一场寒流，彻底冻僵了他刚刚因得知档案所在而燃起的疯狂念头。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存在，更对他的动向一清二楚！甚至他刚刚升起的、关于父亲受逼而死的滔天恨意，在对方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还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陆峥年说的，他只是阴沟里的一只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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