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上方，弥漫着浓浓的阴云，霍京焱站在外面，不知是什么促使他来到这里，但他却不敢进去。
他甚至不敢去看霍洲怀中的檀木盒。
那里面，装着霍擎的骨灰。
霍洲走出来后，看见一脸灰白的霍京焱，眼底闪过心疼之色。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霍京焱。
在某种程度上，他跟霍京焱这个亲生儿子根本没有交集和情感可言。
他径直上了车，往机场赶去。
霍京焱紧了紧自己的拳头，身后，沈瞾举着一把黑伞，语气温和道：“阿焱，节哀吧。”
“我从未想过，霍擎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自杀。阿瞾，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他不该回来。
不该跟霍剑锋争夺家主之位。
无论霍家的谁做了家主，都比他要好。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沈瞾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你是个落子无悔的人，别因为眼前的困境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霍京焱自嘲道：“身份？像我这么卑贱的人，能有什么身份。”
“阿焱，我不准你这么说！”
沈瞾看着自己的好友渐渐坠入身世的自我怀疑中，他不由想起桑酒说过的话。
“桑酒那么爱你，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陪着你吗？”
“我杀了薛史。她恨我。”
霍京焱缓缓蹲下，双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不想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他微微耸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沈瞾低吼道：“不是的！桑酒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她永远不会怀疑你。她说过，能够打败你心魔的人，只有你自己。她只是无法接受这么怯懦的你，你懂吗？”
霍京焱的耳畔，骤然响起那日桑酒离开霍家时说过的话：
我桑酒，不嫁懦夫。
“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可我相信你不会真的狠心到杀死薛史。”
薛史是路芙蕖的师父。
也是桑酒的师父。
他只是想为路芙蕖报仇，霍京焱就算想阻止他，也不会动手杀了他。
只有一种可能，薛史要用自己的死，把霍京焱逼向绝境，让他不得不在众叛亲离的情形下，对霍家的每一个人都进行无情的洗牌。
沈瞾叹气道：“这几日，桑酒也很不好过，虽然桑家主已经把她接回去了，桑家的人轮流守着，但她吃不下睡不着，我听霜儿说，她瘦了很多。”
只有桑酒的消息，才能让霍京焱振作起来。
沈瞾太清楚这一点。
他沉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打击，可是你的妻子和朋友从未放弃过你，难道你要一直把自己困在痛苦和仇恨中，再不顾自己怀孕的妻子了吗？”
霍京焱的心口狠狠抽搐着，她说过，她不嫁懦夫。
可他分明就是那个懦夫啊。
“我才是真正的天生煞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爷爷，还逼得我名义上的父亲自杀，就连薛史也……”
“别再说了！”沈瞾愤怒的扔掉了手中的黑伞。
乌云滚滚。
暴雨如注。
他喉咙滚动着，看着颓废的好友，有种使不上力的悲哀袭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亮光刺来。
那是桑家的车队。
一身白裙，举着黑色大伞的桑酒，缓缓走进了霍京焱模糊的视线里。
他看见桑酒的那一刻，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满心都是不安和恐惧。
他恐惧她的到来。
怕她失望，怕她难过，也怕她……为自己而丧失从前的洒脱恣意。
霍京焱抬起头，宛若迷路的孩子，不安的看着桑酒。
桑酒垂眼。
站在他的五米之外。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防水袋，里面是一叠文件。
沈瞾视线凝聚在文件的名字上。
离婚协议书。
他的呼吸都跟着乱了几分。
本能地看向霍京焱，只见好友眼尾泛红，甚至不敢直视桑酒。
沈瞾急切的上前一步：“桑酒，他现在很痛苦，你能不能……”
别刺激他。
这四个字，沈瞾没说出口，只因桑酒的眼神过于冷漠。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桑酒也会变了个人？
桑酒将手里的透明防水袋丢到了霍京焱的面前。
他蹲着，她站着。
他痛苦地不敢去看那文件。
而她，直直盯着他苍白瘦削的轮廓。
“霍京焱，当我桑酒眼瞎，选错了男人。你签了字，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她的声音，凉薄如冰。
霍京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她要、离婚？
这是他曾经最期盼的。
可当她真的点头，他却觉得自己要失去整个世界。
沈瞾看着瞬间失去了骄傲和尊严的好友，忍不住为他辩驳：“桑酒，他只是不想连累你，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内乱，不只是身世，还有心思狡猾的路珏，他……”
“让他自己说。”桑酒撑着伞，就像撑着自己最后的骄傲。
她爱上的霍京焱，是个遇到任何困境都绝不言败的男人。
他会推开她，但绝不会否认对她的爱。
他甚至会被仇恨蒙蔽双眼，可他也绝不妥协于仇恨和死亡。
桑酒自嘲的摇了摇头。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的霍京焱，早就死在悖乱的身世陷阱里了。
霍京焱一动不动，面对桑酒和沈瞾的注视，他最终、选择了逃避。
他捡起地上的协议。
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晃荡着踉跄的步子，走向远处的黑色轿车。
东晟撑着伞跑过来扶着他。
很快，他消失在桑酒的视野里。
“你不该用这种方式逼他的。”沈瞾嗓音沙哑道。
桑酒挑眉：“谁说我在逼他？”
沈瞾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桑酒：“你认真的？”
桑酒转过身，眼角的水汽跟空气里的雨水混合。
“他，我不要了。”
她亦消失在雨幕深处。
沈瞾有一种世界要坍塌的感觉。
他的手僵了好久，才接通了曲霖霜的电话。
曲霖霜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桑酒真的要跟阿焱离婚？”
曲霖霜的喋喋不休，瞬间停止。
“回答我！”沈瞾几乎是吼出来的。
曲霖霜回了他一个字。
这一个字，压垮了这个同样冷静骄傲的男人。
他半跪在地上。
目光颓败的看向了霍京焱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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