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家中，在他面前总是内向腼腆的孟冉终于把他埋藏在心底里的事情告诉了赵怀静。
当然，其实赵怀静早就知道孟冉向他掩藏的秘密是什么。只是上一次这个秘密是那个Una的人格告诉他的，而这一次是孟冉亲口告诉他了。
这也意味着孟冉终于肯完全信任他了。
讲完一切的孟冉觉得那双无形中扼住他喉咙的手松开了，他头一回感觉得原来呼吸可以这么轻松。
他看向赵怀静，其实把他父亲杀死他母亲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告诉他人，他心中依然觉得难堪。
赵怀静看着他，眸中平静说：“孟冉，我们报警吧。”
孟冉垂头：“报警，可以找到证据吗？”
赵怀静说：“我们不能什么都还没做就盲目相信案子破不了，不是吗？”
“只是……”赵怀静语气停顿片刻，“这需要你站出来检举你的父亲，你可以做到吗？”
孟冉眼神里是坚定：“当然可以。只是我爸告诉我他不是凶手，而我妈妈的尸体被发现后警察也查不到我爸身上，所以我才没报案。”
于孟冉而言，他父亲是杀害他母亲凶手，他当然不可能对这种杀人凶手心软。但其实孟冉还是没有跟赵怀静说实话，实际上他身体里的人格一直蛊惑着亲手报仇所以他也没向警方吐露他知道的内情。
赵怀静看着孟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那好，今天你早点休息。明早老师帮你请半天假，我带你去警局报案。”
孟冉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人没有露出惊骇和同情的眼神。他始终对他都是那么温柔，即便在听见了他家中的那些不堪。
他忽然觉得，原来幸运也是会眷顾他的。在这么一片乱七八糟的生活里，他遇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老师。
孟冉起身准备自己的房间，忽然赵怀静拉住他的衣袖。孟冉回头，在他不解的眼神中赵怀静上前抱住了他。
现在孟冉的个子已经比赵怀静高了，连带着骨架也比他的身板大。他双手环过孟冉的腰身，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以后遇上了这种事情要跟大人说。你才多大，这些事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被父亲拳打脚踢甚至赶出家门都没变过脸色的孟冉在此刻忽然感觉到眼底似乎有抑制不住的温热涌出。
他回抱住赵怀静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似乎这样可以掩藏住他外泄的情绪。在好久之后，赵怀静才在自己的耳边听见了一个闷声的好。
赵怀静笑了，他松开孟冉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早点去睡吧。”
孟冉垂脑袋点头，没让赵怀静看见此刻自己的模样快步走回了房间。
赵怀静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里也是许久未有的轻松。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他还能有机会走近他内心世界得到他的信任，也算是上天眷顾了。
关上门的孟冉站在后发愣，心底里的石头被移走之后他似乎对未来多了好多期待，他在杵在原地好久之后才从这种喜悦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平常睡觉的点了。想起赵怀静嘱咐他早点睡觉，孟冉没有耽搁决定乖乖去睡觉。刚准备换睡衣上床，他的眼睛在不经意瞥见书桌。
那是两盆小巧可爱的多肉。他现在满阳台都是这些多肉，他自然知道这两盆是谁买给他的。
孟冉按亮台灯在书桌前坐下，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观摩着这两株多肉，嘴角是他不自觉的笑。
今天下午的那些事情，又不自觉地浮现他脑海中。
其实赵怀静来敲他家房门的时候，他在家的。
他就在客厅里，他的父亲被他绑在椅子上，嘴上缠着厚厚的黄胶带。那时的赵怀静与他们只是一门之隔。
孟冉觉得他的父亲还真是好笑。明明害怕自己，所以龟缩在公司的宿舍不肯回来。然而在听说自己跟老师住在一起之后又急匆匆地赶回来找他。
他既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又生怕自己的吐露出他杀害发妻的真相对他加以巧言善辩。
毕竟孟冉没有亲眼见到他杀害他母亲的那一幕，所以他总是还在孟冉面前狡辩，还叫嚷着肢解自己母亲的孟冉也是个变态，与他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孟冉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令人发指，他也惧怕让赵怀静知道他干的这些事情。
可是他父亲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他又对他动手了。
他狠狠地掐住孟冉的脖子，一张脸狰狞又狠厉。
此时的孟冉已经比他的父亲高了，被赵怀静养得高高的，天生宽阔的骨架显得他更具压迫力。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抗，胸腔里氧气稀薄，孟冉即便是涨红了脸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父亲。
他看着他暴躁又跳脚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样恶心的人是他的父亲，他永远甩不掉。
也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心底里就有个蛊惑的声音。那声音诱惑着他杀掉眼前的这个人，这样他就可以逃脱这个人在血缘上带给自己的枷锁。
所以等孟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被他绑在椅子上了。
他手臂上有被刀划伤的痕迹，不过现在拿着刀的人是他自己，而他的父亲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嘴上的胶带让他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双眼睛恐惧地看着他。
孟冉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刀出神，心底里的声音还在蛊惑着他。
杀了他吧，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
那声音就如附在他耳边一样，触动着他。看向被自己绑着的父亲，此时他再也没有父亲的威严，惊恐的双眼狼狈地流着泪，整个人卑微又懦弱。
他拿着刀靠近他父亲，就在他快要迷失在那个声音里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孟冉如梦初醒，拿着刀停留在原地。
又是一声敲门声，门外的那人还叫了他的名字。孟冉知道，门外站着的是他的老师。
被堵住嘴的孟父拼命发出呜咽声求救，孟冉垂下手的刀怔忡在原地。
又等了片刻，孟冉听见门外的楼梯声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而他的父亲眼看着唯一可以救命的人也离开了，整个人开始在椅子上颤抖起来。
孟冉仿佛忽略了客厅里被绑着的这个人，他又来到他自己的房间，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偷看着楼下赵怀静。
孟冉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看见此人正脚步匆匆，应该是在找他？
他后退几步呆坐在自己房间的床头好久，而他的父亲也就被他绑着扔在客厅。
今天一整个下午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想了很多。
心底的声音蛊惑着他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杀害他母亲的那个人就在客厅，要不要给母亲报仇全在他一念之间。
孟冉也知道自己的精神不正常，那个蛊惑自己的人他很害怕被赵怀静知道。赵老师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知道这些事情后难免也会怕他。
要不就这样吧，就听从那个声音这样就不用再考虑太多了。被抓也好，既可以为他的母亲报仇，他也可以永远不用面对赵怀静对他失望或是害怕的模样。
每当孟冉自暴自弃的时候，他又总会想起赵怀静这个人。他总抱有一丝希望，也许他的人生还没有那么糟糕，也许他的人生还有别的出路。
挣扎许久之后，孟冉又拿起那把刀来到了客厅。
本就身陷恐惧又被孟冉绑了这么久，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之下孟父此刻是处于快要虚脱的状态。可看见再次出现的孟冉，他又如受惊的猎物一般挣扎起来。
孟冉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黑漆漆的双眸里只倒映出孟父恐惧的滑稽样子。
终于，孟冉有了动作，他弯下腰割断了孟父身上的绳子。
刚解开束缚，孟父挣扎得摔倒在地。他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一时发了善心，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生怕他反悔。
昏暗的房间里最后只剩孟冉一个人立在原地，莫名地显得有些孤寂。
他最终还是没下手，倒也不是对自己的父亲心软了。他只是想这次离开得太匆忙了，都没有告诉赵怀静一声。
在他父亲匆忙出逃后，孟冉也回到了赵怀静的家。可在门口吹了好久的冷风，他也没有进门。
他知道赵怀静今天找了他好久，犯了错的学生总是不敢去见老师的。
……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孟冉的书桌，孟冉侧头趴在书桌上看着那两株多肉，眼中带着笑意。
他从今天下午那些混乱的情绪里回过神来。他不自觉地勾唇，原来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设想的那些他不敢面对的赵怀静的表情并未出现。
直至此刻，孟冉的心境已经是另一片天地。他长出一口气，好险，他今天只差一步行差踏错。
孟冉的房门又传来了敲门声，赵怀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孟冉，怎么还亮着灯没睡？早点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知道了。”孟冉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回应着门外的声音。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多肉，将它们在窗沿上摆好了才恋恋不舍地关了台灯换衣服睡觉。
今晚的天空没有一丝乌云蔽月，月华如练，透过磨砂玻璃洒在窗沿的多肉上。
多肉的叶片紧紧包裹在一起，生命力蓬勃，就如此刻它们的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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