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叮铃哐啷，天色蒙蒙时，赖云牵着姜一的手走出了车站。
大城市，到处都是人，赖云站在原地一瞬间呆住了。
在电视上才看到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摩登丽人，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现实。
“妈，接下来朝哪里走？”姜一晃了晃赖云的手，提醒她回神。
赖云嗯了一下，急忙从口袋掏出写着姜世斌住址的纸条，这还是那次姜世斌给他们寄东西到镇上，她从快递单上抄下来的地址。
“老乡，坐车吗？去哪里？”
一个三轮车司机瞄准了赖云，热情的上前推销。
“便宜拉你们嘞，今天还没开张。”司机咧着一口黄牙，站在了两人面前死死堵住。
赖云把纸条递过去，小声说去这里。
司机接过纸条看了眼，说知道，常去这个地方。只要70块就行。
赖云结巴地说太贵了。在他们村子，70是一个汉子帮忙做活一天的工价。
“这里是b城，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去的地方是有名的写字楼，那里都是高级地段。”司机双手抱胸继续说“这样，我算你便宜点，65，上车就走。”
姜一看着这司机，知道对方肯定虚报了。但他不打算出声。在他看来，赖云思想上缺少自己独立做主的机会，她在村子面对的都是善意，得需要经历更多的事情才能站起来。
“便宜点，成吗？5……60，可以就走。”赖云捂着衣服，内侧她缝了个口袋，里面装着还剩下的4000多块钱。她心疼钱，又不由得算计着，姜一都还没穿过五十以上的鞋子。
司机细小的眼神扫过被赖云捂住的口袋，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于是两人跟着司机坐上了三轮车。
“老乡第一次来吧？找人还是投奔亲戚啊！”
“找我男人。他在这里上班。”赖云的脸上带着自豪。
司机一边踩着三轮车一边说。
“那可有出息嘞。你可要看好他了。如今多的是出息了就再找的。城里一个，乡下一个。乡下的帮忙养老人带孩子，免费的劳力。城里的才是人家对外的老婆嘞。”司机暗示的说。
赖云气的满脸通红，但顾及着那65的车费，怕中途下车车费不退，只能沉默反抗。
姜一维护着赖云，大声的反驳司机：“我爸爸才不会这样，你骗人。”
赖云眼里差点掉泪珠，握着姜一的手不说话。
司机干笑着又扯起了别的话题。
等到了目的地，司机帮忙给两人提行李。
“再往前，我三轮车进不去了。你们自己走两步，直走左拐，不到五百米就是了。”司机突然热情的说。
赖云谢过司机，和姜一按照目的地走去。
这里是b城最繁华的地段，两人等红绿灯，跟在行人身后过马路，最后来到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写字楼底下。
门口站着保安，进出的白领们西装革履，手上拿着咖啡说说笑笑，一派小资范。
赖云羡慕的看着那群人，低头嘱咐姜一。
“一一，以后你也要在这样漂亮的写字楼上班，也跟他们一样打领带穿皮鞋，好不好？”
姜一想起死前天天熬夜做图，改方案的自己，全靠咖啡给自己续命。连忙摇头。
“妈，长大的事情长大再说。”
两人站累了，就走到不远处店铺门口坐下。眼神巴巴的望着写字楼大门。
姜一看了眼操作器，中午十一点四十了，这时候资深的老员工应该会摸鱼下来吃午饭了。于是也盯着门口看。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人后，他看到了和同事走在一起的姜世斌。
姜世斌穿着蓝色衬衫，脖子上挂着工牌，戴着眼镜，一副好相貌笑着说什么，逗的旁边一个卷发女孩笑弯了腰，女孩娇嗔着捶了姜世斌肩膀一下。
姜世斌顺手握住了女孩的手。两人手拉手朝旁边餐厅走去。
姜一扭头看赖云，果不其然，赖云已经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只有泪水一颗颗滚落。
“妈……”姜一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慰。
姜世斌察觉到有人看自己，终于发现了穿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娘俩。
赖云拉着姜一，一步步走向姜世斌，每一步都在她心口上撒盐。
“这是谁呀？世斌，来找你的吗？”卷发女孩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夏天炎热，娘俩又是走路又是坐车，衣服一天一夜没换，弥漫着一股汗酸味。
姜世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赖云这个农村女人是怎样带着孩子找来的？同事又该怎样看他？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世斌。”赖云还是张开了口，喊着他。
“你还去不去吃饭呀？我下午可是要跟boss出差的，时间不能耽误。”卷发女孩撩了撩头发，高跟鞋点着地板。
“我农村来的亲戚，找我帮忙。你先去吃，我下午晚点回去公司。”姜世斌温柔的笑着打发走了女孩。看着一身风尘的两人，有些头疼。
“怎么不打个电话？突然就来找我，我下午还要上班呢。”姜世斌冷着脸问。
“世斌，娘和一一都想你了，刚好暑假，我们过来看看你。你先带我们回宿舍吧，我去做饭，一一饿了。孩子还小。”赖云想装作什么都不懂，她只提了娘和孩子，全然没有提自己。
“我跟别人合租的，带你们回去不方便。”姜世斌接过姜一手上的水壶和书包“我先给你们开个旅店，住一晚，买明天的票回去。我今年过年早点回家。妈还好吧？”
姜世斌一边说，一边自然的牵着姜一另一只小手。
“一一，想爸爸了吗？”
姜一望着牵着他离开的男人，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母亲，甩开了他的手奔向了母亲。
“你忙，那不烦你了。我们娘俩现在就回车站，买晚上的票，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赖云站着不动直直看着姜世斌，过往种种在眼前浮现，曾经怎样的许诺，怎样的甜蜜，都成了泡沫。她故意这样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会怎样回答她。
姜世斌没有拒绝，他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那我打车送你们去车站。”
赖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姜世斌用b城本地话拦了一辆三轮车，送二人去了车站。
下车时，姜世斌给了司机二十块钱。
在车站门口，距离发车还有几个小时。姜一坐在休息椅子上，看着姜世斌和赖云在远处说话。
姜世斌年轻，聪明，有体面工作。站在他对面的赖云看起来更像是他的姐姐一样，是拿不出手的糟糠之妻。
姜一靠在椅子上，他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赖云更是知道了。只是赖云不死心，她要亲眼看看。
姜一的眼神望着车站门口的KFc出神，不知道何时，谈完的赖云坐在了姜一旁边，同样沉默着。
而姜世斌买来了KFc的汉堡和薯条可乐，又提着一袋子在车站便利店买的零食。
“看你眼神一直望着KFc，尝尝？”
姜世斌把汉堡打开递到姜一嘴边，姜一确实饿了，咬下一大口。
“爸爸读大学那几年，每一次路过KFc都在想，等我工作了，有钱了，一定要冲进去买一个广告上那样的大汉堡！”
“后来，我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我才知道广告上的汉堡是假的，真实的汉堡没有那么漂亮，也没有那么厚的肉。但是也很好吃。”
“爸爸过年就回去了，工作很重要，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你要好好读书，听奶奶和妈妈的话。”
姜一一口接着一口，吃完了汉堡和可乐。
赖云没怎么吃，喝了一点姜世斌买的饮料，火车开始检票了，他和赖云过了安检，隔着车站工作人员，看着外面的姜世斌在打电话。
在他们等车这段时间，姜世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响起，都被他按掉了。
姜世斌对着姜一挥挥手，让他们快进去。
姜一牵着赖云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赖云像是木偶，完全的被儿子牵着走。直到坐在火车上，赖云突然哭了出来。泪水一串接着一串，默默无声，又悲痛万分。
赖云只知道心口很痛，为了姜世斌，也为了自己。
然而她最过意不去的，竟然是她被三轮车司机骗了，被坑了40块钱。
她想到她的儿子姜一，这40块可以买一套夏天的新衣服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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