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地界，时序有差，内景不同。
有时打开一间房门，入眼的甚至都不是一个存在于室内的房间。
可能是一个落满枫叶的露天庭院，也可能是云蒸霞蔚之下的一池流水清泉。
室室不同景，室室有洞天。
当江秋雨询问他时，柳越会想来行宫，是真的觉得这里有趣，想好好逛上一逛。
雕花门扉上的图案没有一扇是重复的。
仙君漫步在扇扇不停移动变换的门扉之间时，还在思忖妖君是不是靠门扉雕刻的不同图案来辨认门后之景。
他没有穿靴袜，铺地的绫罗绸缎与兽毯交替出现在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赤足行在上面如踩绵云。
柔滑贴肤的丝绸深衣宽松舒适，现如今是柳越休闲时常穿的宠儿。
他喜欢，妖君就遣妖按照柳越倾心的纹路颜色与形制置办了一屋子不重样的丝绸深衣。
在自家大师兄“柳氏审美”影响下长大的师弟当然清楚柳越的审美嗜好。
他没有一件是看过后不喜爱的。
就是觉得这样太过奢侈，他哪怕一天一件也穿不过来，未免有些浪费。
还是少公子的时候，柳越的族亲姐姐们也是这样，经常遣人送各种各样的衣服过来。
他的衣帽间从最初的一个变成了两个，后面又逐渐上了两位数，甚至最后被某位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的族亲姐姐赠送了一套别墅，就是为了让他专门用来存放衣物。
少公子没有选择困难症，衣服太多，他就主打一个随缘，去到当季的衣服分区之后，基本上就取下哪件穿哪件。
上上辈子有族亲姐姐们宠，上辈子则是宠大了师弟，这辈子他又成了被宠的那个。
他教养着长大的那个孩子如今完全拥有了庇护他的能力。
在失去同母阿姐的羽翼之后，他又遇见了肯毫无保留地付出，全心全意地将他护在身后的人。
他如今已然适应了风雨，但又重新拥有了可以选择永远留在温暖舒适巢穴的权利。
骄傲里生出欣慰，欣慰后柳越又会觉得极度不真实。
一扇雕花门扉忽地被变换到他的眼前，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对着门扉上的图案出神片刻，之后似有所感地伸出手，将面前的门推开。
适应了一阵亮眼天光，入目的便是万千柳枝轻垂，盎然的绿意几乎占据了他整双眼睛。
门后这片风轻云淡之地，只有这株参天翠柳傲然挺立。
绿草稀疏，沃泥藏春。
他仍是赤足踩上，脚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将他轻轻托举，不想让他沾上土泥。
他慢慢行步到翠柳之下，足下却没有半点土灰，还是一片干净。
【替师兄收好，以后是要找你讨要回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明未曾期许归期。
他明明骗了他的师弟。
离别的赠柳，今时今日，居然也变了一副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再往里行几寸，柳条垂满周身，抬指轻轻触碰，嫩枝微晃。
“他把你照料的很好。”柳越轻声笑道。
妖君说要带上自己的子嗣去玩一场“狩猎游戏”并非托辞。
“寒池裂变”之后，国师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几乎就要被淡忘之际，他忽而又钻了出来。
对于这位西席，江秋雨初时一直看不太明白。
是非对错国师似乎全然不在乎，他黑白相混，清浊不分。
前任妖君尚还在世时，妖国的少君询问自己阿父对于这位国师的看法，当时的妖君不暇思索的回复自己的子嗣说。
【那家伙啊，他就是个游戏人间的老顽童。】
在后来数次的排布交锋中，再次回忆曾经的询问，江秋雨也生出了与阿父一样的想法。
国师确实只是爱玩。
“游戏”后的场地横七竖八躺倒着数百具尸身，绝大多数都露出了各异妖化特征。
伴随着银丝收紧，滚烫的鲜红泼上林间绿植，小郎君侧身一避，突然出现却偷袭不成的妖反被长刀收绞。
在君的注视下，玄衣少年的玄色长靴踩上一名妖化男子的喉颈，略一用力，涕泪横流的面孔瞬间没了动静。
这人魂灵的气息传递给他的感觉就像灿阳下可供人自由奔跑的田野，清风一过，麦浪徐徐。
拥有这样气息的人，居然也能杀伐果决如冷硬兵器，视性命如草芥，毫不收敛自己的锋利与狠厉。
不过百态的特殊气息在提醒君，这个叫黎晨的妖族少年并不沉溺于鲜血与厮杀，但同样的，他也并不厌恶收割性命的感觉。
对他来说，这似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天生兵器吗？君静静地想着，难怪会被阿父收入麾下，还如此器重。
悬殊的力量差距让不少“猎物”惊恐万分，丢盔弃甲地四散奔逃。
从高处迅疾滑过几道格外小巧的黑影，慌张逃窜的妖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声尖叫，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失力栽倒。
隐蔽之处藏匿着一位小郎君，君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应该就是黎晨口中那个，妖君唯一的亲传弟子。
的确有几分好本事。
确认再无活口，长刀将距离最近的一只妖翻成正面朝上，黎晨蹙眉抱怨道:
“这是第几批莫名其妙送上门来的虾兵蟹将了……”
暗处的小郎君不知何时出现在旁，黎晨似乎习以为常，只有君默默地投去视线，正好与瞳对视上。
瞳颔首作礼，恭敬唤出一声“小殿下”。
这个人魂灵的气息倒是奇怪，一片混沌，君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
上修界天目魔族，君倒是了解过这个族群，他们似乎因为窥探天机后遭到其他魔族族群仇视，已经被灭杀殆尽。
那么眼前这个，可能就是天目魔族唯一的活口。
“师尊准了我两天假，后面两日就不能继续陪你切磋了，抱歉，黎晨。”
发编金丝的玄衣少年摇摇头，话对着瞳说，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漂亮狐狸眼却看向了雪肤玉面的精致瓷娃娃:
“无碍，你放心回家去探望你的阿姐，我又找到了一位新的切磋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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