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我突然觉得,”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我以前那么痛苦,那么放不下,好像把自己困在一个‘受害者’和‘悲情者’的角色里。我觉得我失去了他,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可看到这个,我才真正感觉到,他给我的爱是实实在在的,是温暖的,是希望我好的。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我,爱着这个家。我的执念,我的痛苦,好像……有点配不上他给我的这份爱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为她感到高兴。这个鞋盒的发现,像一把钥匙,意外地打开了她心中最后一把,也是最牢固的一把锁。她终于穿透了自身痛苦的迷雾,真正触摸到了那份爱的本质——它不是用来捆绑和毁灭的,而是用来滋养和支撑的。
那个冬天,赵娟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用她丈夫攒下的那笔钱,加上自己的一部分积蓄,去一趟北京。
“我要替他,也替我自己,去看看。”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带着他这份心意去。不是去悲伤,就是去看看。”
这个决定,在她过去的十一年里,是绝对不可想象的。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那会让她感到恐慌和背叛。但现在,她把它看作是一种完成,一种奔赴。
她没有跟旅行团,自己查攻略,订机票和酒店。儿子知道后,非常支持,还帮她下载了各种出行App,教她怎么用。
出发前一天,她有些紧张,给我发消息:“师傅,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怕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特别想他,会受不了。”
“那就允许自己想他。”我说,“但别忘了,你也是去看风景的。把他那份也一起看了。”
她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旅程一共五天。那几天,她的朋友圈罕见地更新了。不是九宫格的自拍,而是一些风景照:晨曦中的天安门广场,积雪覆盖的故宫角楼,蜿蜒壮丽的万里长城,还有胡同里晒太阳的猫。配文都很简单:
“到了。”
“天很蓝。”
“爬到这里了,风很大。”
“糖葫芦很甜。”
没有提到思念的人,但每一张照片,每一句简单的描述,我都仿佛能看到,她正带着他那份未完成的心愿,安静地、认真地,看着这个他本想带她来看的世界。
回来的那天,感觉她黑了,瘦了,但眼睛里有了一种被广阔天地洗涤过的清澈和沉静。
“师傅,我站在长城上的时候,哭了。”她告诉我,“但不是因为伤心。就是觉得……天地那么大,时间那么长,一个人真的太渺小了。我们那点爱恨情仇,放在那么大的背景下面,好像……依然很重要,但不再是不能承受之重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把那张纸条,和一点我们俩的照片,放在一个香囊里,带上了长城。在一个垛口,我迎着风,默默站了一会儿,心里跟他说:‘老公,北京我来了,替你看了。很好看。你安心吧,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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