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他越心惊。
不仅仅是散热槽。
柱塞的球头处理、斜盘的支撑结构、甚至是回油孔的角度……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成熟感。
这根本不是什么仿制品。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力士乐还在图纸上的A4V如果是第一代,那这台丑陋的机器,起码是第三代甚至第四代的产物!
“这台泵的额定压力是多少?”汉斯抬起头,声音沙哑,之前的傲慢荡然无存。
“我们也就能做到32兆帕,还是材料不行。”沈良遗憾地摇摇头,“要是能有你们那种高强度的球墨铸铁,我能把它推到45兆帕。”
“32兆帕……”汉斯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世界纪录也不过是28兆帕!
而且是在实验室的理想环境下!
如果这台带着补丁的“垃圾”能在常规工况下跑到32兆帕,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中国人在液压核心元器件上,已经把西方甩开了一个身位!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部长的手心全是汗,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开始解冻,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局势,逆转了。
“沈先生。”汉斯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和郑重。他不再把沈良当成一个乡下技术员,而是当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甚至需要仰视的对手。
“我收回我之前的指控,并为我的无礼道歉。”汉斯深深鞠了一躬。
旁边的年轻助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高傲的汉斯先生,竟然给中国人鞠躬?
“这台泵……能不能卖给我们?”汉斯抬起头,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或者,我们可以购买这项涡流散热的专利?一百万马克!不,两百万马克!”
两百万马克!
在这个年代,这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陈部长的心脏狂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成交”。
沈良却慢悠悠地把麻袋重新套回泵体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给孩子盖被子。
“汉斯先生,咱们还是谈谈连铸机的事吧。”沈良把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味道在会议室里弥漫,“至于这个泵,它是非卖品。这是我们红星厂用来造挖掘机的,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穷,买不起进口货,只能自己瞎捣鼓。”
瞎捣鼓?
汉斯简直想吐血。你要是瞎捣鼓都能捣鼓出这种黑科技,那我们德国工程师这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沈先生,您开个价!”汉斯急了,“我们可以提供最好的连铸机技术,甚至包括全套的电控系统!”
“电控系统就算了,你们那套继电器控制太落后,占地方还容易坏。”沈良摆摆手,一脸嫌弃,“我要最好的特种钢材冶炼配方,还有,我们要五台高精度的数控磨床,必须是西门子最新款的。”
“这不可能!那是巴统禁运物资!”汉斯尖叫起来。
“那就没得谈了。”沈良扛起麻袋就要走,“陈部长,咱们回去吧,我看他们也没啥诚意。这泵虽然丑,但凑合着用吧,回头我再改进改进,把噪音降下来。”
“等等!”
汉斯冲过去拦住沈良,满头大汗。
他知道,如果这台泵的技术流向市场,力士乐的全球霸主地位将受到严峻挑战。更可怕的是,这个年轻人脑子里似乎还装着更多恐怖的东西。
必须稳住他!
“磨床……我们可以想办法,以‘维修配件’的名义运进来。”汉斯咬着牙,像是割肉一样痛苦,“但是,你必须保证,这项散热技术,三年内……不,五年内,不能转让给日本人或者美国人!”
沈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陈部长。
陈部长此刻已经完全懵了。他原本以为是来挨骂赔罪的,结果不仅没赔钱,还反过来敲了德国人一笔竹杠?而且还是禁运物资?
沈良冲着陈部长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对汉斯伸出全是油污的手。
“汉斯先生,虽然你这人傲了点,但眼光还不错。成交。”
汉斯看着那只黑乎乎的手,迟疑了零点一秒,然后紧紧地握住。
“沈先生,您是个魔鬼。”汉斯苦笑着说,“但我希望能有机会去你们红星厂参观。”
“随时欢迎。”沈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过下次记得带点好咖啡,部里这速溶的,味儿不正。”
……
走出商业部大楼时,天已经黑了。
北京的秋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沈良身上的汗味。
“小沈啊。”陈部长走在他身边,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你真的做到了32兆帕?”
“暂时还没稳定,大概30兆帕左右吧。”沈良实话实说,“但我刚才如果不那么吹,这德国佬能把咱们骨髓都吸出来。”
陈部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用力拍着沈良的肩膀:“好!好一个虚虚实实!这才是兵法!这才是咱们中国人的智慧!”
“不过部长,”沈良收起笑容,正色道,“那几台磨床到了以后,我想先挪用一下。”
“你要干什么?”
“连铸机只是第一步。”沈良望着远处的灯火,眼神深邃得像是一潭深渊,“既然液压系统搞定了,我想搞个大家伙。”
“多大?”
“很大。”沈良比划了一下,“能把一座山挖空的那种。”
陈部长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这个国家的工业未来,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个人,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要你敢造,我就敢批条子!”陈部长豪气干云,“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咱们受够了洋人的气,也该咱们挺直腰杆了!”
沈良笑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连铸机草图。
汉斯以为他看中的是磨床?
错了。
那些磨床只是工具。
他真正要做的,是用这批设备,在红星厂那个破旧的车间里,孵化出一支足以横扫全球的钢铁军团。
而这,才刚刚开始。
夜风卷着枯叶在空荡荡的长安街上打转。
沈良把手插进裤兜,指尖摩挲着那几枚硬币。
“部长,您先回吧,我还得去个地方。”沈良停下脚步,冲着那辆等着接陈部长的老上海轿车扬了扬下巴。
陈部长正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后的贤者时间,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谈判。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沈良:“这么晚了,去哪?回招待所?还是我有车送你回红星厂?”
“不回厂。”沈良嘴角扯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我去见个老朋友,就在这附近,走两步就到。”
陈部长狐疑地打量着他。这小子刚来北京两天,哪来的老朋友?但他想起刚才沈良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行,那你自个儿小心。明早八点,部里还有个会,关于这批设备的分配,你得在场。”
“没问题。”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沈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老朋友?
在这个时空,他确实没朋友。
但他要去见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机会”。
一个即将被扔进垃圾堆,却能改变红星厂命运的机会。
他裹紧了单薄的工装外套,转身钻进了旁边的一条胡同。
根据记忆,前世他在查阅档案时看到过,1980年秋天,燕京大学机械系的一间实验室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火灾。
起因是一台自制的简易电控实验台短路。
虽然火没烧大,但这台作为“教学失败品”的设备被拆解报废,连同那位负责研发的年轻讲师也被调离了岗位。
那位讲师叫赵国栋。二十年后,他是中国数控机床领域的泰斗。
而现在的赵国栋,应该正坐在那堆废墟前怀疑人生。
沈良穿过两几条漆黑的巷子,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到了燕京大学的南门。
门卫大爷正打着瞌睡,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京剧。
沈良没惊动他,熟练地翻过一段矮墙——这种事他在前世读大学时没少干,技术还在。
机械系实验楼在校园西北角,一座红砖老楼。
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焦糊味。
二楼最西边的窗户还亮着灯,昏黄,惨淡。
沈良顺着楼梯摸上去,走廊里静得吓人,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像是呜咽。
那间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哐当!”
又是一声巨响。
沈良推开门。
屋里烟熏火燎,黑板都被熏黑了一半。
地上到处是黑乎乎的水渍和灭火器干粉。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戴着厚底眼镜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堆废铜烂铁中间,手里拿着个扳手,狠狠地砸向面前那个烧得面目全非的控制柜。
“没用!都是垃圾!全是垃圾!”
年轻人一边砸一边吼,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那这就是赵国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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