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氤氲，暖暖扶着商司瀚慢慢挪到花洒下。
他的左手勉强扶着墙边的扶手，右手无力地垂着，双腿被温水冲刷着，却毫无知觉。暖暖小心地帮他调整水温，生怕烫到他——尽管他根本感觉不到。
“我自己可以。”他低声说，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格外沙哑。
暖暖没理他，继续往他肩上淋水。她知道他讨厌被人照顾，讨厌像个废人一样被摆布。但自从他的左手功能也开始退化后，他连最基本的洗澡都变得困难。
商司瀚突然挣开她的手，试图自己去够沐浴露。
“我说了，我自己——”
他的左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暖暖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倒下的重量带得一起摔向地面。
“砰！”
水花四溅。
暖暖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却并没有撞上冰冷的瓷砖——商司瀚在摔倒的瞬间，硬是用残存的左手力量扭转了身体，让自己垫在了她下面。
暖暖惊慌地撑起身子，水珠从她发梢滴落，砸在商司瀚苍白的脸上。
他的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左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像是怕她摔伤。而他的后背——完全承受了撞击的那部分——正贴着湿滑的地面，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着。
“你疯了吗？！”暖暖声音发抖，“你知不知道你——”
“没事。”他打断她，声音很轻，“我……感觉不到疼。”
但暖暖看到了他额角的冷汗。
温玉赶到时，商司瀚已经被扶回轮椅上。
“腰椎L2-L3轻微错位。”温玉的眉头越皱越紧，“旧伤上加新伤，再这样下去，你连坐轮椅都会困难。”
商司瀚没说话，只是看着暖暖——她正红着眼眶，用毛巾擦他湿漉漉的头发。
“我不需要护工。”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温玉叹了口气，写下一张处方：“止痛药，每天两次。还有——”他顿了顿，“别再逞强了。”
“他是不是有病？！”秦悠悠在电话里尖叫，“都这样了还不用护工？！”
暖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他说……不想让陌生人碰他。”
秦锦溪推了推眼镜：“从心理学角度，这是创伤后对自我掌控感的极端需求。”她顿了顿，“但医学上，这叫找死。”
季风和李克在检查轮椅时，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紧急制动装置——商司瀚自己改装的，为了防止自己滑倒时伤到暖暖。
“他早知道自己会摔。”季风冷笑，“但还是坚持不用护工。”
李克沉默地调出监控，画面里商司瀚深夜独自练习从轮椅转移到浴椅，失败了十七次。
那晚，暖暖坐在床边，看着商司瀚因疼痛而微微发抖的背影。
“我们谈谈。”她说。
商司瀚没回头，但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
“我可以不找护工。”暖暖轻声说，“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洗澡……让我帮你。”
沉默了很久，他终于极轻地点了点头。
暖暖俯身抱住他，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别再摔了……”她小声说，“我心疼。”
商司瀚的左手缓缓抬起，覆在她的手背上。
窗外，夜雨无声。
谁也没看见，他完全瘫痪的右手手指，在被子下微微动了一下。
凌晨三点，暖暖被医疗警报惊醒。
她跌跌撞撞冲向浴室，推开门时，商司瀚正仰面倒在防滑垫上，轮椅翻倒在一旁。花洒还在喷着热水，雾气中他的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右手却死死抓着浴巾架——那是他摔倒前最后的挣扎。
\"叫温玉！\"暖暖对着智能家居系统大喊，同时跪下来检查他的伤势。
商司瀚的瞳孔微微涣散，嘴唇因疼痛而泛白，却还在说：\"没...事...\"
暖暖的手摸到他后腰时，指尖触到一片黏腻。抬起手，满掌鲜红。
手术灯下，温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腰椎旧伤开裂，左肩关节脱臼。\"他剪开病号服，露出腰侧大片淤紫，\"最严重的是这里——脾脏轻微破裂，至少出血400cc。\"
暖暖眼前发黑：\"什么时候的事？\"
\"看淤血颜色...\"温玉的声音冷得像冰，\"至少三天前。\"
监控录像证实了这一点——三天前的深夜，商司瀚第一次在浴室摔倒。但他只是默默收拾了现场，甚至用左手艰难地擦干了地上的水渍。
暖暖回到事故现场时，发现浴巾架的金属杆上有五道清晰的指痕——那是商司瀚右手留下的。
这不可能。
他的右手明明已经完全瘫痪了。
除非...
除非在生死关头，那些被医生判定坏死的神经，依然在绝望地想要保护她。
\"左手神经传导速度归零。\"
温玉的宣判像丧钟般回荡在病房里。
暖暖看着商司瀚的左手——那只曾经为她梳头、写信、操控机械臂的手，如今像枯萎的树枝般搭在床边，连最轻微的颤动都做不到了。
病床上的男人却望着天花板，轻声说：\"还...好。\"
暖暖猛地抬头：\"还好什么？\"
\"最后...碰到你的...\"他的目光落在她湿润的发梢上，\"是...我的手。\"
秦悠悠在检查浴室时，发现排水口卡着个银色物体——是商司瀚的婚戒。
\"他摘下来了？\"秦悠悠瞪大眼睛，\"可今早还戴着...\"
秦锦溪调出热成像记录：\"不，是手指肌肉萎缩导致戒指脱落。\"她放大画面，\"看，摔倒时他试图用右手接住戒指。\"
监控里，那枚戒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光，最终消失在排水口。而商司瀚僵硬的右手手指，在最后一刻徒劳地抓了一下。
季风和李克拆解了轮椅，在坐垫下发现令人心惊的改装——
一组连接着商司瀚脊椎刺激器的电极，只要检测到跌倒，就会向他的运动神经发射强电流。
\"他在用疼痛代替知觉...\"季风声音发紧，\"就为了能在摔倒时...控制身体方向。\"
暖暖在排水管里找到了那枚婚戒。
她把它戴回商司瀚无名指时，发现戒指内圈刻着一行小字：「纵使身躯化为尘埃，这颗心仍会找到你」
窗外暴雨如注，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眼。他的左手已经功能微弱，右手也只剩指尖能微微颤抖。但当暖暖把脸贴在他掌心时，一滴泪正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谁也没看见，监控屏幕上的脑电波图突然剧烈波动——那是他在梦里，又一次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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