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发震耳欲聋的迸发声后，众人只能听到风声极速掠过耳畔的响动。
冥河试炼的通关速度比众人预想中更快，简直像开了作弊器般。
毕竟除却华悦这样的人外，大抵从未有人想过借助惩罚的机制，这种胆量、见识都缺一不可的方式去解决它。
归源塔顶端的金光，此刻也已彻底黯淡下去。
原先本一圈圈悬浮在上下塔顶间隙的符文光轮，远远看去、宛若涤荡出亚克夏无数波纹的“泉眼”。
在一发爆发后，也只剩下了半圈残影，显然是神罚的能量已被完全吸收、转化，陷入了短暂的真空期。
魂舟依旧在朝着心灯指引的方向全速前进，看样子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动力耗尽的情况——
青紫色的雷弧余烬在水面跳跃，细碎的光粒贴着波峰滚动，宛如无数只被惊动的萤火虫。
星空巨树的光脉顺着船身蜿蜒流淌，柔和的银蓝光晕，像层薄纱将三艘魂舟裹在中央。
魂舟身后拖着淡紫色的尾焰，在雷电的冲势与荧光的点缀下，周身仿若轻披着条轻薄的纱巾——
这层光膜不仅隔绝了残余的污秽触须，更在舟底化作类螺旋状外壳。
在减少了阻力同时，亦令魂舟在水面滑行几乎听不到摩擦声。
那些曾经在河面张牙舞爪的污秽手群，此刻只剩下零星的青灰色光点，像被暴雨打残的飞蛾。
它们在雷劫的余威里瑟瑟发抖，甚至来不及靠近光膜三尺的距离，就会被过大的冲力给生生削掉、磨灭。
华悦正半靠在扶摇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枝干上的裂痕。
在自己一通操作下，它此刻表层的光纹已经黯淡，唯有末端镶嵌的苏生之蕊还透着微弱的莹光……
看来这第一根枝干，只能用到这了，华悦心下感慨着。
他抬眸望向越来越近的归源塔轮廓，汇源塔隐匿于水雾之中——
塔身大体以石砖搭建，造型呈正三角形，有几条较为粗壮的晶柱则攀附于塔身之上，以螺旋式上升的走向冲向塔顶。
与此同时，有些许半透明的晶簇从晶柱与石砖的裂缝中长出，在光线的照射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还是华悦视力较好的缘故，这才清楚的发现，其实那些“晶簇”并非是额外生长出的、而是设计成的喷溅形的不规则设计。
是见了都不免叫人心生好奇，古代水之民究竟是如何做到，将石砖与晶体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材料……
给修建得如此浑然天成，又隐有彼此排斥之意的。
塔身也分为好几层，每层窗棂都朝着天顶倾斜，仿佛要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般；
其上也有隐绰的浮雕，随着不断逼近的距离而渐渐清晰……看起来是水之民最喜爱的波浪纹，与水生宝可梦元素。
莹蓝色的光顺着中央的波纹流淌、最终化作向下游走的光纹，像是整个塔都在 “吸食” 这股来自“天空”的能量般。
目光随着塔身向上，诡异的景象便会铺展开来——冥河的倒影并非简单的镜像。
倒悬在水面下的“塔”与地面塔身完美对称、以完全颠倒的姿态存在着。
螺旋纹路反向缠绕，窗棂则朝向水底张开——
当青紫色的雷弧掠过水面时，地面塔身的光纹与倒影的光纹会同时亮起，像两串反向燃烧的火焰。
“呵。”
见此特殊的建筑设计，华悦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自喉间溢出的气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又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三艘魂舟在光与雷的护送下、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冲破最后一层薄雾，向前看去，渡口的石阶已然清晰可见。
那是片由乳白色玉石铺成的平台，平台边缘雕刻着与归源塔呼应的特殊符文，台阶上残留着淡淡的光痕。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生出海藻、珊瑚之类的水生植物附着其上。
“嗤——”
船身稳稳地停靠在岸边，船桨落入水中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星空巨树如同完成使命般渐渐黯淡下来，那些由光点组成的枝叶从船舷上剥落，化作漫天流萤在众人头顶盘旋。
就像是在行礼告别，又像是在确认众人安全与否。
荧光于头顶停留半晌，就齐齐朝着归源塔塔顶的方向飞去，最终融入塔顶那圈残缺的符文光轮中，消失不见。
河面上只剩下清澈的水流，倒映着塔尖残存的微光，平静得像从未有过厮杀。
华悦沉默观望着荧光离去的全过程，直到它们彻底融入视野的能量洪流。
他这才缓缓的、一根根松开按在主干上的手指，随即略显僵硬的反复抓握几下。
华悦踉跄着后退，好在有自家精灵护着他，自己的后背才不至于重重撞在船舷上。
但胸腔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一口气转换大量能量带来的空虚，依旧使他下意识弯下腰大口喘起气来。
“哈…哈…”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甚至浸湿了鬓边的碎发。
华悦在短暂的缓解期后立刻调整过来，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沫，面上却是笑得更加肆意起来。
他双眸瞪大，绿眸中自瞳孔渲染开的鎏金色彩、亦随着呼吸的平复而消失，却依旧闪烁着仿若劫后余生的兴奋。
“怎么样？”
他对着被藤蔓松开的米可利狡黠一笑、向来时路扬了扬下巴，声音沙哑却带着穿透水面的力量。
“这招还不错吧？”
米可利几乎是站稳的瞬间、就立刻就冲了过去，他指尖触碰到华悦的手臂时，才发现这人的皮肤烫得惊人——
他垂首看去，就见华悦的皮下仿佛有无数条灼热的丝线在游走，连带着血管都泛出淡淡的青紫色。
“你疯了吗？”
米可利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后怕，他伸出手去、与艾路雷朵一同扶住华悦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却是不自觉地，直按上了对方的手腕——这人的脉搏快得简直像要炸开了。
“就这么把能量强行糅合，也不怕这股力量真反噬了？！”
华悦咳了两声，胸口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却还是强撑着站直身体。
“没事，死不了……”
他侧过头，看向甲板上那根静静伫立的枝干，此刻杖身的裂痕里正渗出淡金色的汁液。
“更何况，我这不是没事吗？”
话音刚落，星空巨树最后残留的几片光叶突然在他肩头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他的逞强话般。
面对米可利满脸不赞同的眼神，华悦深吸一口气、随意挥了挥手。
为避免再被自家精灵说什么，他干脆站直身来、轻推开米可利的搀扶，以率先踏上渡口石阶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无碍”。
“哒，哒。”
玉石在他踩下时发出细微的脆响，那声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至少脚踏实地的感觉是真实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魂舟上的众人，绿眸里还带着未散的锋芒。
嘴角那抹暗红色的血迹格外显眼，却奇异地衬得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分鲜活气。
米可利带着玛纳霏走上岸时，才发现自己的腿还有些发软，再看眼这会正老神在在叼着根鎏金色药剂的华悦……
两相对比下，他好像确实比对方更需要“关心”些。
刚才那阵堪比飞船发射的冲刺，让自己这个常年在水中活动的训练家也有些吃不消，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没完全褪去。
面带恍惚之色的美纳斯紧随训练家之后，尾鳍扫过水面时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落在玉石台阶上，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米可利做了几个深呼吸，凭借多年的经验快速调整着状态。
确定自己没问题后，他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手帕、正是先前被状态不对的华悦拒绝的那块。
看着华悦站在台阶上，那抹既狼狈又挺拔的身影，米可利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上前。
他将手帕递到对方面前，随即用指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关切。
“先擦擦吧，要让源治先生他们见了，怕是又要被他老人家念叨了。”
华悦愣了一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嘴角，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才反应过来。
他接过手帕，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两下，将血迹擦去，露出原本干净的皮肤。
只是那抹血色似乎渗进了肌理，让他的唇色比平时更红了些——又莫名加深了那诡异的健康感来。
“谢了。”
他把叠好的手帕递回去，或许是药剂起了效果，对方脸上又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淡然。
米可利接过手帕，看着他重新变得清爽的侧脸，突然觉得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可渡口石阶上残留的、淡淡的草木与雷电气息，还有归源塔顶端那道明显黯淡了许多的光轮，都在无声地证明方才的一切。
后方的两艘魂舟上，此刻正一片兵荒马乱。
海潮扶着船舷，脸色苍白地干呕了两声，作为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水舰队，他自认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刚才那种被藤蔓捆着、像货物一样被强行“发射”的体验，着实是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头儿，你没事吧？”
一个水舰队成员踉跄的扶着船舷，一手不住地揉着被藤蔓勒红的腰。
“这联盟的家伙，是把我们当地下…咳嗯炮仗使啊。”
海潮抽了抽嘴角没接话，只一言不发的给自己灌了两口淡水、这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腥气。
冥河试炼的流程，几乎全由他们中间船只的人承担了压力，他的手下此刻大大减员、精神状态也被吓得摇摇欲坠。
这内忧外患加起来，令海潮实在分不出多余心思想其他东西。
他望着渡口上那个靠在塔壁上的鬼面人背影，面上是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那家伙的脑子里，似乎根本没有“常规操作”这四个字，联盟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号人物了？
另一边的联盟搜查官队伍，其实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源治死死按着自己的帽子，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要遮住半张脸——这与其说是维持风度，不如说是在掩饰眼底未散的眩晕。
他指尖攥着栏杆的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其捏出印子的程度。
花月靠在桅杆上，用手挡着脸，肩膀却在轻轻发抖——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为了形象问题而忍晕。
若是以往，队伍里早有人忍不住打趣几句。
可此刻众人不是扶着船舷干呕、就是对着摇晃的水面发愣，个个都脸色青白交加，实在是半斤八两。
于是他们都默契地闭了嘴，只当没看见彼此的失态。
“都打起精神来。”
源治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严肃的语气找回搜查官的体面。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队伍，却在触及众人蓬松如鸡窝的头发、被藤蔓勒出褶皱的制服时，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整理装备，检查通讯器，我们……”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源治回头，正撞见自己的副官蹲在栏杆边，对着一根缠得整整齐齐的藤蔓发呆。
那藤蔓在桅杆底部绕了三圈，末端打了个标准的“双套结”，绳尾还利落地压在结下——
这手法，和他们在远洋舰队时固定货箱的方式分毫不差，连缠绕的角度都透着老水手才有的讲究。
副官察觉到上司的目光，苦笑着抬起头，指了指那藤蔓。
“船长，你说……那鬼面人先生以前是不是干过搬运工？这手法简直比港口的老水手还熟练。”
源治：……
他盯着那藤蔓上的结，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他曾对华悦的评价——
谁能想到，这“期待”竟会以如此离谱的方式兑现？
他以为的“掌舵”是沉稳把控方向，不是把魂舟当货运船捆，再用雷劫当推进器啊！
源治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
毕竟职业素养让他习惯了用积极措辞评价他人，可这绝不代表他真希望华悦把“掌舵”玩得这么……别出心裁。
“检查装备。”
他加重了语气，转身时差点被脚下的缆绳绊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桅杆、出球的暴飞龙给自己扶了一把才没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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