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友人的无声安慰下，华悦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没过多久便彻底调整好了情绪。
华悦从米可利怀中直起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与血迹。
那翠绿的眼瞳里虽仍有红丝，却已褪去了先前的疯狂与偏执，重新沉淀回惯有的沉稳。
米可利看着他红肿的眼眶和手臂上尚未止血的伤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华悦轻轻摇头打断。
“我没事。”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相当自然的从空间中掏出绷带，让斯年用超能力给他快速整理一番。
“现在不是沉溺于悔恨的时候。”
他说着，期间斯年的动作很快，待伤口整理完毕后便自觉撤走了防御罩。
华悦抬起头来，扫视一圈周边情况。
很好，除却可靠的源治和花月前辈外，包括水舰队在内，绝大部分人的面上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
就是不知是对他先前，直接接触了污秽的防备；还是见证他方才，宛若歇斯底里患者发病的状态而避之不及就是了。
【嗐没事，爷爷在解除木分身后就即刻动身了，算算时间，后续救援部队也该到了。】
小悦闪身而出，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届时，AZ应该会带着青琅一块来“救援”，冠军巅峰的神兽出手，只是记忆模糊不算难事。】
华悦没回话，视线扫过沉默的水之民、扫过老吼鲸王浑浊充斥着哀伤的眼睛，最后落在玛纳霏消失的那片石砖上。
那里空荡荡的，连一丝水渍的痕迹都没有。
“水之民的诸位。”
华悦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遭沉默者的耳中，引得诸多水生宝可梦将视线投向他来。
“玛纳霏是沧海的王子，为了守护这片海洋、守护我们，祂耗尽了自己的力量——
祂已证明了祂的决意，已是你们认可的王子，我们不能让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
西狮海壬面上满是沉痛，此刻听着华悦带着暗示的话语，她眸中闪过一丝期许，立刻上前询问道。
“西狮？”（你的意思是？）
“潮汐古祭，水之民最古老的仪式，它的寓意于你们而言有许多。
但古文中的举办初衷，并非是为了向谁祈求恩惠，而是为了铭记和送别。”
华悦一字一顿地说着，随即一手轻抚胸口神情郑重而诚恳道。
“玛纳霏配得上这份荣耀。
所以，我想请诸位与我一同，为祂将这场祭典完成——让始源之海记住，曾有这样一位勇敢的王子，为它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水之民们齐齐一愣，西狮海壬的眼中更是泛起泪光，便对着华悦深深鞠躬。
作为教导历代王子的亲眷之一，她自然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
潮汐古祭，是只有在水之民中最重要的成员逝去时，才会举行的重要仪式。
玛纳霏的离去太过突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错，但有些告别，不能就这么潦草收场！
“吼。”（感谢您，华悦先生。）
老吼鲸王说着，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般，抬眸看向头顶的冥河，语气为难。
“吼。”（只是归源塔的能量紊乱，我们也已有近百年时间，没有成功举行过一场完整的古祭了，恐怕……）
“试试吧。”
华悦却是直接出声打断，语气平静。
“我们不必强求结果，只要尽到这份心意就好。”
过去，华悦也见过母亲佩戴傩面，替村里人举行过类似的仪式，但能当真立刻进入往生的，却是很少——
他虽不信神，却也明白，有些仪式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信仰本身，更多的，是众人对离去之人的情感寄托。
不论水之民的记载是真是假，最后玛纳霏的灵魂，能否真的回归始源之海……至少，要让这孩子有始有终的离开。
“我也一起。”
米可利走上前，拍了拍华悦的肩膀，眸中满是坚定，其他人和精灵也无声上前一步表达支持。
就在众人认同之际，头顶的冥河倏的掠过几道白色的模糊拖尾，见状，吼鲸王这才收回视线。
“吼！”（好！那我们就为沧海王子，再试一次潮汐古祭！）
他看着眼前几人，又看了看身后众多神情肃穆的水之民们，重重一点头。
很快，众人便一同行动起来——
华悦等人负责打扫“战场”的余波，尽量收拾出一片整洁的地域；
水之民们则各自散开，再次聚集时，他们便自怀中取出海螺、贝壳之类的物什，在西狮海壬的吩咐下，在中央围出了一个圆形的祭坛。
并非所有人都有加入其中，但也没有出声制止的打算，便自觉缩在角落一处，当个富有自知之明的观众。
……
在其余人忙碌期间，吼鲸王也悄然来到米可利身旁。
随即将一枚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通体莹白、刻满古老水纹的海螺碎片，交到了对方手中。
米可利神情微凝的看着碎片，指尖刚一触碰，便有细微的蓝光在海螺表面跳动起来。
或许当真是祖上的指引吧，米可利只觉心下莫名生出种无师自通之感，甚至不需要多做提醒。
面对华悦、水之民们围成的祭祀场，他自觉快步走到祭坛中央，位于破损的青铜磬周遭站定。
〖我帮你稳定阵法。〗
见众人已然就位，华悦用心灵感应传话，随即便驻足于祭祀一角，借斯年的掩饰试图用超能力再次链接古代装置——
自地脉而来的阵法，虽与水之民的祭祀体系相悖，却有着同样厚重的力量，倘若只是托举住脆弱的共鸣，还是能够做到的。
斯年也立刻会意，超能力凝聚成的屏障再次收紧，将外界的狂风与啧啧称奇的人群一同，彻底隔绝在外。
“西狮”（潮汐有信，始源为证……）
西狮海壬的声音苍老而庄重，随着她的吟诵，米可利手中的海螺碎片也开始散发出微弱的蓝光。
“西狮……”
（沧海王子玛纳霏，以身殉道，魂归深海，吾等子民，谨以血肉为引，以血脉为证，祈请始源之海，聆听吾等悲泣……）
古老的祷文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坚定。
见状，水之民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海螺与贝壳，跟着低声吟诵起来。
米可利便也学着他们的动作，将额头轻轻抵在碎片上，渐渐地，碎片之上的蓝光越来越盛，甚至引得水之脉晶体的呼应般。
华悦一同闭上眼睛，与自己的宝可梦一同，将体内的力量缓缓注入阵法——
三方力量汇聚，水滴石板的光芒越来越盛，蓝色的光晕扩散开来，逐渐笼罩了整个归源塔。
水之民们的祷文越来越响亮，与海螺碎片的光芒产生了共鸣，头顶的冥河荡漾着，空气中都好似弥漫起一股清新的海水气息。
可就在这时，冥河之中，那些曾短暂现身的金蓝色能量纹，此刻竟随着仪式的开展。
它们于无声中再次浮现，如同沉睡的古老符文被唤醒——霎时间，一股冰冷的、沉重的威压轰然席卷归源塔。
仿佛整片冥河的重量都倾轧在了古祭的能量场之上，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如铅。
连带着古代装置中本还算平稳的能量都开始剧烈沸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狂乱地试图挣脱华悦的牵引。
为什么？冥河为何忽然发作？
是因他这外来者的力量，玷污了这场神圣的仪式吗？
华悦的心跳如擂鼓，他急速“扫视”四周——
通过阵法联结，他清晰地感受到其他人与宝可梦脸上浮现出的痛苦之色，他们的精神力正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疯狂抽取。
不行！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因能量反噬而受重创！
蓝金色的纹路，尚未现身，便足以跨过古代装置的牵制、操控起石板中的能量……难道说？！
一个惊人的念头划过脑海，华悦骤然停止了所有，试图强行连接古代装置的尝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纷杂的思绪与焦躁尽数压下，将心神沉入最深处——
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自己那坚定而有力的心跳。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焦虑与彷徨已荡然无存，那双翠绿的眼瞳里，只剩下一种沉淀了数千年的、近乎神性的平静与了然。
他并未因此跪下，也未合十双手，只是静静地屹立于祭坛边缘，身姿如扎根于磐石的古松。
华悦抬起手，指尖并非结出尊崇的法印，而是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他呼唤本相的源泉，那唯一能依靠的、不被外力动摇的根基。
下一刻，一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意识深处响起的话语，庄严地荡开——
〖海洋的创造者，生命之源头的古老意志。〗
正竭力维持阵法、几乎要被威压碾碎的水之民们猛地一颤。
他们惊骇地转头望向华悦，只见对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鎏金的光辉。
〖请看——请看您之子，玛纳霏吧。
祂已履行其与生俱来的职责，直至意志燃尽最后一刻，如此纯粹的魂灵，不应就此沉入永暗。〗
话音落下的瞬间，本倾轧而下的冥河威压骤然一滞。
所有参与仪式的人和宝可梦，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好似要将灵魂压垮的重量，竟然真的减轻了！
仿佛那无形的庞大意志，真的因这突如其来的、平等却带着一丝悲怆的“指引”而停下了脚步，投来了一瞬的注目般。
〖我并非以信徒的身份，向您乞求恩惠——毕竟我早已明了，盲目的祈祷换不来真正的救赎。
在此，我仅以……一个曾见证无数生命流逝、却未能守护眼前重要之物的‘同行者’身份，向您发出此问——〗
米可利猛地抬头，湛蓝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但他并未打断，而是跟着其他精灵一同，沉下心来聆听起来。
〖若您仍怜惜这片您所创造的浩瀚之歌，若您仍愿回应其中最清澈的一个音符……
请您驻足，请您垂眸。〗
随着华悦祷语的扩散，那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竟是当真如退潮般缓缓减弱。
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倾轧，而是转化为了一种深邃的、专注的 “凝视”——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无法想象的伟大存在，正在冥河深处，静静地倾听着这里的一切。
〖此刻，非为交易，亦非崇拜。
这仅是……一个来自此处的坐标，一个关于‘生命’能否跨越‘终焉’的……提问。
而我，在此等待您的答案。〗
当华悦最后的意念落下，空气陡然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之中。
冥河的咆哮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此间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与古代装置渐渐平稳的嗡鸣。
水之民们怔怔地看着华悦的背影，用着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的眼神，沉默注视着对方——
那些鎏金的光晕已然消失，就好似从未存在过，明明做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少年面上却不见松懈之意。
米可利紧紧抱着怀中的碎片，目睹其上那稳定的蓝光，心中充满了激荡、和溢于言表的激动。
他能感受到，不论华悦是如何做到的，但对方当真成功了——那股来自冥河深处的意志，真的被唤醒了！
果不其然，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归源塔外的冥河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轰——！！！”
一道无比粗壮的、由冥河之水构成的巨大龙卷轰然坠下，如同天罚之矛，精准地贯穿古代装置。
那水龙卷的目标无比清晰——不过顷刻，便将祭坛中心的华悦与米可利，给彻底吞没在内！
上承天光，下接溟渤！
（上接天穹，下连深海 ！）
“那、那是什么？！”
一名年轻的水舰队成员颤抖着开口，声音里满是恐惧。
饶是海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纷纷后退，恨不得离这些水，曾几何时他口中“亲切的战友”更远些；
搜查官们也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掏出精灵球，却根本不知道该对准何处。
被水龙卷排除在外的水之民们，此刻更是对那道通天彻地的水龙卷，给惊得纷纷低下头去。
水龙卷之内，急速旋转的莹蓝色水体中。
那湍急的水壁之上，毫无征兆地，一双巨大无比、澄澈如熔金般的瞳孔，缓缓睁开，向此地投下了视线——
古老的神只，此刻，竟是当真回应了这份跨越了“崇拜”与“卑微”的、关于生命的叩问！
喜欢我真不是人形宝可梦啊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我真不是人形宝可梦啊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