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妙出了霜花居，便绕着小路往她所住的宫殿去。
通往宫中的路有很多，偏偏习惯使然，息妙总能在其中找到最为人烟稀少的一条。
眼下她跟凝香主仆二人便循着一小道往前，凝香手里拎着食盒，眸中难得有了笑意。
“公主，这位云蕖郡主当真很好呢，因着您喜欢竟拿了这么多给您，可见她与旁人都不同……”
说着，凝香眼眶微微有了酸涩：“这么些年，云蕖郡主是头一个对咱这么好的。”
息妙虽贵为公主，但当初她母妃不过是宫中三等宫女，因着国君醉酒才得了宠幸，生了息妙，母女二人一没家族傍身，二没国君依靠，这么多年便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她们这儿乱嚼舌根子。
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将她放在这般的位置上了！
息妙目视前方，那双眸子凝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云蕖郡主很好，我很喜欢。”
息妙声音很是轻柔，说完她又看向凝香手上托着的食盒，眉目间已有了柔和。
“回宫之后将这双皮奶分给姐妹们吧，这般好的东西自然得大家一道享用。”
凝香没想到息妙会这么说，她愣怔了半晌，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确认：“公主是说赏给宫中宫人？那少史娘娘那儿？”
息妙已然收回视线，她点点头，只淡淡解释一句：“母妃近来身子不好，这些寒凉的吃食还是莫要让她吃了。”
这话说完，二人便没再多言，回宫后凝香依言将双皮奶尽数分下。
如今于少史与息妙所住的是紫云宫偏殿，殿中伺候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即使从云蕖那儿带回的双皮奶并没有多少，却还是足够分下去一一尝过。
息妙撇了伺候的人，独自往于少史所住内殿去，越往里走便越是昏暗，即使有外头的光线照射，内殿仍旧得用烛火照明。
偏偏紫云宫的烛火一向被克扣的厉害，眼下内殿燃着的是个快燃尽了的蜡烛头子，于少史不舍得扔，便将就着用了。
息妙走进去时，见着的俨然是自家母妃凑在烛火前缝制衣裳的情形。
因为经年累月没有烛火，如今于少史虽年岁不大，但那双眼睛已经不大能看清事物，只能这般才勉强能做完手上的活计。
就在这时候，于少史手中的针一时不慎戳进指尖，血珠子立马涌出来，息妙慌忙走进去，从怀中抽出帕子，一言不发的替于少史擦拭指尖。
她埋着头，视线都在于少史的指尖上，于少史看不清她眼下的神色，但大抵能猜出一二，她伸手轻轻撩起息妙垂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嘴角笑意浅浅。
“妙儿怎么来了？今日可曾出去走走？”
“嗯，出去了的。”息妙乖巧应声。
但说话时已经隐隐能听到她语气里的酸涩，果不其然下一瞬一滴滚烫的泪便落在了于少史的手心处，直烫的于少史心头酸涩的厉害。
她伸手抚摸着息妙的发，声音变得更加温和：“怎的还跟小孩子似的哭鼻子呢？如今我的妙儿都这般大了，可不能总哭了。”
“再说，母妃不过就是戳到了手，哪里就值当你哭成这样？”
息妙没抬头，她瘪瘪嘴，语气倒是难得有了些许的不满：“母妃总是不听我的话，这些针线活你莫要做了，左右宫里还有凝香她们，哪里就需你这般呢？”
这么多年，息妙所受的苦楚不少，但最让她难以释怀的是母妃如此难舍旧习，明明能假手他人之事，却偏偏劳心劳神的，致如今这般，息妙当真是又气又心疼。
于少史虽素日深居简出，但她到底曾经也是在贵人身边伺候的，人心之上自然知晓，如今听了息妙的话，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旁几将完成的衣裳，在云蕖面前比划了一下，末了才开口。
“母妃没旁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唯这绣工尚且能看上一二，可如今母妃眼睛是越发不成了，母妃只想在完全看不着之前，给你多做些衣裳。”
“妙儿是明珠，自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息妙抬眸看向于少史，眸中已尽数都是泪水，她咬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一直知道虽然她们母女不受宠，但母妃却从来没有苛待过她，送来紫云宫的料子一向是最差的，母妃便用这最差的料子替她做最好看的衣裳。
息妙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之后方才紧紧搂住于少史：“母妃放心，妙儿一定会争气，我会带你走出这紫云宫的！”
于少史闻言轻抚着息妙的背，倒没多在意。
而息妙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出了于少史的内殿，凝香便迎面朝她走过来。
“公主，大家都吃了，都说好吃呢，她们还托我多谢公主。”
息妙刚哭过，眼睛还有些红，她笑了一下，很有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凝香愣了愣，就听息妙开口吩咐：“明日你将这个送到霜花居，就说是多谢云蕖公主，旁的不必多说。”
息妙将东西放到凝香手上，凝香一看，眼睛倏地睁大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指指手上的暖玉挂坠，斟酌着好一会儿才开口。
“公主，你是说将这个送给云蕖郡主？”
“可您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好东西，就当真舍得送了去？奴婢瞧那云蕖郡主也不像是缺这些的人啊！”
凝香打小就伺候息妙，自然知道这在旁人眼中兴许不值钱的暖玉对息妙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她当然替息妙不舍。
然，息妙看都不看那暖玉一眼，只软着声再次出声：“此事我已决定好了，这些东西不过都是死物罢了，往后都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她像是在跟凝香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于是，这天之后霜花居里又多了个常来的对象。
凝香头一日先送去暖玉，隔了两三日又送糕点，反正三两日便来霜花居一遭，久而久之的，霜花居里几个伺候的人也都对凝香熟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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