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分，一行人到得府城赵家，大管家赵重明将人迎进宅子，为防老爷尴尬，除去香茶、暖玉动不得外，其余千家下人尽数打发到别屋休息。
赵老爷没想到大妹也来了，羞恼之下心情又差了三分，坐定后也不说话，黑着脸对着赵重明挥了挥手。
赵重明忙将手中账本递给二少爷。
账本中清楚记着赵老爷收线用线情况及线价波动，合共囤了八万三千九百包，加上最初的五千一百包存线，总计八万九千包。
除去两万包保线，其余六万余包皆是边交付边买卖，以线赚线，累计来算要超过十万包一些，可到底是累计，囤线就没有超过六万包的时候，如今手上也就百十包线可以用了。
赵白玉将自家账本递给赵重明。上面列明百木聚每日用线数量，拖到今天，累计用线量已是达到两万四千包。原本有零头，让千衣蝶给抹去了，说是一家人不必计较太多。
两万四千包，按预估定价三两三一包算，百木聚需要支给现银七万九千二百两；两万四千包加五成是三万六千包，按府城线价二两三算，赵家需要赔付给百木聚八万两千八百两毁约银。
两边的差价并不多，三千六百两。这笔银子是预卖生意账上的虚往虚来，凭空白赚的。千衣蝶真正赚的是两万包保线，一文不花。
赵白玉接过赵重明递来的银票，反手交给千衣蝶，面上春风得意。
经此一战，赵老爷那士气大减，短时间内是难以再逼疯儿子科举了。
千衣蝶美滋滋地收好银票，心中盘算着下田二三两一亩，中田五六两一亩，铺面及其余算千来两，光是这笔银子就足以支撑瓜子铺的前期投资了，亏了败了也不心疼。
赵燕灵难得见大哥心有不甘，打趣道：“大哥，妹妹难得回来一趟，你这是连口茶水也不给就准备打发了？几千两银子，赵家老爷的眼皮子什么时候这么浅了？”
赵老爷羞恼道：“大妹，何苦挖苦大哥，这哪是银子的问题。兄妹须是至亲，你要是帮大哥一些，岂会让那不孝子得意。”
赵燕灵道：“这话说的，姑姑与侄儿就不是骨肉至亲了？我与大嫂可比与大哥亲得多，大嫂生的儿子，妹妹一样比对大哥亲些。”
赵老爷被堵得没话可说，也不想在说，省得更受挤兑，自做台阶，叫呼：“重明，福蕴楼的席面送来了没有？这么慢，派人去催！”
赵重明心领神会，道：“回老爷，先前刚送到，正摆着呢。”
话音刚落，一下人来到门前回报，酒菜都已摆好。
赵老爷就此将话题抛丢，起身，将战场转到别屋，于主位坐下。香茶暖玉行礼后退了出去，大管家赵重明为在座四人斟酒。
赵燕灵皱眉道：“重明，三老爷四老爷呢？我这大姐回来，就算关系不好也该来问候一声，喝一杯酒。”
赵重明喉头动了动终是没出声，眼角瞄向赵老爷。
赵白玉不想爹尴尬，抢先道：“姑姑，这事问侄儿就成，以往姑姑不问，做侄子的不好背后说长辈，现今姑姑动问，父亲在前，便是说家常了。这大半年，三叔戏楼赌场两边跑，四叔翠语嫣红昼连夜，皆没怎么着过家，三婶四婶天天闹，却是管不得。老叔爷那一样不在家，迷上风水修仙了，一天到晚的要寻个风水宝地做阴宅，一块什么镇阴聚魂石，要价五六千两，眼都不眨一下就买了，说什么死后放在墓里就能聚魂升仙。”
赵燕灵越发皱眉，道：“长没长样，老没老形，越活越回去。大哥，我还是那句话，分家吧。早分早安生。”
赵老爷叹道：“大妹，你这是还和父亲呕气呢。父亲过世许久了，你也是当娘的了，那心气该放下了。”
赵燕灵道：“大哥不想听便当妹妹没说过。大哥撑持家业不易，我敬大哥一杯。”
赵老爷心生感慨，举杯饮下。
赵燕灵陪饮，放下杯道：“小九，现在是不是该说通透了？不然赵老爷喝着琼浆也直如喝水。”
千衣蝶笑盈盈，娇语细说。
有些事凭空想难，一说便明。这预卖生意的隐意，赵白玉、赵燕灵与赵老爷加一块想到了八九成，就差着两桩。
这第一桩，马家史家存心挤兑百木聚，千衣蝶本小力弱，线料与木料只顾得了一边，因此这桩生意法为的就是不管什么状况，百木聚一月内必有两万包线可用，后面视情况增减，绝对宽裕。由此而来的枝节就是不让人掐着喉咙，这一点上，赵白玉、赵燕灵与赵老爷实都有想到，就是最后与枝节混到一处忽略了。
赵重明瞄瞄老爷，插话问道：“表小姐，老仆蠢钝，想不通透，十万包线是绝对宽裕了，可万一要是马家不应，百木聚得亏多少银子？”
千衣蝶道：“这便是第二桩。乍听这生意法，便是神仙也要晕，专去想些复杂关节，进而忘掉了些简单事。白玉，我问你，咱们做成一柄牙弓需要多长的线？一包线若是交给熟手去截线，截分之后可得到多少柄牙线的线料？”
赵白玉随口回道：“两指长些吧，线料上该是……啊！还真是忘掉了这么简单的事。傻妹妹可真厉害，什么赔一两赚一两，便是一包线赔个二两，对百木聚来说也只是影响有限。这线钱不过是牙弓本钱中的一样，比木料差得多了。”
赵燕灵与赵老爷在此事上一直有思索，听得提点就是想通透了，一个淡笑，一个苦笑。
此事确是至简，一包线按估价三两三买是贵了极多，可一包线按两指长短来截线，足以截出千多根线，一两银子换钱千文，这就意味着一包线贵上一两，一柄牙弓的本钱相应就要增加一文钱。
做买卖做买卖，只有做出了东西才能谈买卖，有了买卖才能谈赚亏。
百木聚目下皆是独门生意，红红火火，供不应求，只要能不断造出牙弓，就是铁打的赚，且是狠赚，一柄牙弓增个一文本钱，影响是有，可远没大到无法承受。便是再增也没什么，大可以在木料与人手上压上一点抵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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