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顾梓蘅震惊了。
自己身上的伤居然被对方全部一个不落地发现了。
虽说他习惯了身上的疼痛，也很好地隐藏，但在叶禾眼中，再细微的动作也能看出端倪。
一只脚受了伤，那么人便会下意识地少用那只脚。
下意识的动作是不会骗人的。
人满为患的医院，四周都充斥着吵闹声，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让顾梓蘅的头有些闷，记忆似乎与几年前的那一天重叠了。
他实在不想想起那天的事，索性闭上了眼。
一旁坐着的叶司宥察觉到对方有些不对劲。
盯着紧闭双眼的顾梓蘅，眉头死死地皱着，样子很难受。
虽然他并不喜欢对方，但并不代表会见死不救。由于两人之前并没有互通姓名，他只好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你没事吧？”
顾梓蘅的头实在是太晕乎了，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叶禾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了过来。一眼就发现对方可能发烧了，手往他额头上探去。
果不其然，触摸到了烧得滚烫的额头。
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照顾孩子的。
迷糊的顾梓蘅感受到了头上传来的冰凉，难闻的消毒水味也被洗衣液的味道替代，不禁舒服地蹭了蹭。
叶禾也没抽回手。
一旁的叶司宥即使对他的行为有些不爽，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该闹脾气的时候，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好在马上就轮到叶禾他们了。
顾梓蘅久违地梦到了母亲，她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额头，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把自己抱在怀里，身上的味道让人安心。
世界上除了他们便再也没有其他人。
美好得在不断提醒他这是个梦，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醒来。
可终究是黄粱一梦。
再次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怔愣了片刻。
“你可算醒了。”
他闻声看去，是之前车上的小男孩，那名说要资助自己的大叔，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瞧着自己。
叶司宥本身对他还有些意见，可当他看到医生给他检查身体时，身上大大小小青紫的伤后，那些意见立马就烟消云散了，甚至主动提出要照看他。
“你发烧了，这一瓶药水打完就可以走了。”
见对方没回应，以为是他还在魂游天外。
被这么一说，顾梓蘅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正打着吊针，抬头一看药水已经少了大半。
“对不起，之前我以为你是我爸的私生子，所以先前对你的态度有点恶劣。”之前的行为怎么都不能用恶劣来形容吧？
这还是叶禾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虽说私生子这类事在圈子里已经屡见不鲜了，但父子之间的信赖是一点都没有吗？
叶司宥当然知道叶禾不会有什么私生子，这么多年就没看到父亲和别的女性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而且更别提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
都没时间照顾他，又何来的私生子。
“我叫叶司宥。”
“顾梓蘅。”
他被对方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呆呆地回了句。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也没发觉对方哪里对他态度恶劣了。
至于私生子则被他抛在脑后，主要是他不知道这个词代表着什么。
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培养的很快。
两人聊着天，顾梓蘅都快忘却了自己现在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等护士拔完针后，两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了，快进到决定一块去玩游乐园。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做。
走出医院，叶禾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盯着顾梓蘅问道：“你想让你爸坐牢吗？”
叶禾从来不会替别人做决定。
这个问题很直白。
对于顾梓蘅更不是什么难题，他做梦都想他去死。可是他不能，他还有母亲，身上可不能有污点。
他要做一个能让母亲骄傲的儿子。
“真的吗？”
他并不是不信任叶禾，而是在母亲还在的时候，就报过几次警，甚至被打进医院那次。
可那人开始扮可怜，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签了几份保证书，便以家庭纠纷草草了事。
之后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
一旁的叶司宥害怕他拒绝，又不想干扰对方做决策，紧紧握着拳。顾梓蘅直直对上叶禾投来的目光，那是一双从容明亮的眼睛，像是有魔力般。
即便什么话都不说，也能让人无条件信任他。
他点了点头。
叶禾欣慰地笑了笑，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叶司宥也松开了拳头。
从顾梓蘅那得知，那人今天的工作被安排在夜班，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家睡大觉。
得到准备信息后，行动便开始了。
由于老旧的小区内停不了小车，好几辆警车只好停在小区外，这大阵仗吸引来了许多围观群众，路人更是纷纷侧目。
楼道更是窄的不行，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旁边的扶手上落在一层厚厚的灰尘，人走过，就能看见空气中乱飞的灰尘以及碎屑。
门被敲得震天响，可里面的人却和听不见似的，呼呼大睡着。
直到有人闯入自己家摇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他，才有悠悠转醒。以为是那烦人的儿子，张嘴就骂了一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发现是几位警察，脸上还未消下去的余怒便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被逮捕了。”
紧接着没等对方回话，就被其他几位合伙控制了起来。即便他天天打人，但也比不上有真功夫的人。
三下五除二的手被控制在了身后，一把冰冷的手铐便牢牢地铐在了手上，使他怎么也逃脱不了。
只好认栽，大声叫喊道：“我没犯事啊，警察同志是不是抓错人了了？”
这时叶禾带着顾梓蘅出现了。
一看到自己的儿子，连忙说：“我儿子可以证明！”随后连忙看向顾梓蘅的方向求救道，“儿子，你快和他们说我没干坏事。”
语言激烈到让他的面部变得狰狞可怖。
“你涉嫌虐待罪。”
还是旁边的警官看不下去，说了一句。
“什么虐待罪？我没有做，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做了！凭什么抓我！！”
他开始激烈地在路上翻滚，几名人压在他身上才镇住他。
然而叶禾可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在顾梓蘅昏迷的时候，早就将证据都搜罗好了。
去医院不仅是为了上药，还是为了开伤情证明。
至于一些叶禾查不到的，就需要借助系统了，不得不说系统这个外挂是真心好用。
当即他就把所有证明都甩在他脸上。
看着他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慌不择言地骂道：“你又是谁？我们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是我儿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当然和我有关系啊，毕竟你进去了，我就是你儿子的监护人了。”
这一句话彻底触怒了被压在地上的男人，他像疯了一般，开始不停叫唤，嘴上不停歇地输出着难听的脏话。
内容不堪入目，全都是在骂一个女人，想必就是顾梓蘅的母亲。
终于顾梓蘅动了，他再也忍不住这个人那样诋毁自己的母亲，这次的拳头用了他的全力。
可小孩的力气实在是有限，只是有些胀红，甚至都没有出血。
“你真是反了天了，敢打你老子。”
紧接着又是一顿输出。
顾梓蘅对此已经视若无睹了。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叶司宥表情复杂，难以想象作为一名父亲会用如此恶毒的话刺向自己的孩子。
他也懂了并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是合格的。
叶禾带上叶司宥的目的很简单，他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总要学会长大。
那人骂累了反抗不动后，就要被几人押着走。
接下来对方的下场不需要多说，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于是他又从一个恶狠狠骂儿子的父亲变为了一名知错寻求原谅的忏悔者。
“对不起，爸爸我真的知道错了，爸爸不应该打你的，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你也不想有个坐牢的父亲吧。”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甚至连忏悔说的话都和当年承诺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过，要是顾梓蘅真的信了，那才是真的傻。
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脑袋和身体苦苦扒拉着自己，脸上满是胡茬和乱飞的涕泪。
明明是恶心到想吐的画面。
可他竟突兀地想起了母亲曾跟他说的故事。
眼前和母亲口中讲述的人完全半点相像，简直风马不相及。
妈妈，你当时是不是还没有放弃，试图能在他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哪怕就那么一丝丝。
母亲好似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
可是妈妈，爱一个人的前提是要爱自己。
后续的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嘴巴不干净被堵上的犯人。站在街角的拐弯处，亲眼目睹那人被押上警车，直到警车在街的那头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
再见了妈妈，你应是自由的鸟，是热烈的风，在无穷的世界里畅游。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他转头，走到了叶禾身边。
而我也该开启我自己人生的新篇章了。
下午还有些时间，叶司宥也如愿以偿来到了游乐园，也难为他在玩得这么开心的期间，还不忘关照一下顾梓蘅。
顾及着对方身上有伤，他豪气地租了一辆代步车，玩得项目也不会非常刺激。
顾梓蘅当然知道对方是在迁就自己，那眼睛都快黏在摇摆车身上了，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和他说了去玩那个，可还是被拒绝。
“等你下次伤好了，在一起玩。”
别人的关心这还是头一次。
顾梓蘅这一个下午都在体验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新鲜事物，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叶禾。
两人尽兴而归，在车上太过于兴奋的叶司宥睡了过去，叶禾给他盖上了毯子，顺便询问顾梓蘅需不需要。
得到否定的回答。
“你为什么资助我？”
在学校中，老师们对顾梓蘅的评价是：有点调皮，但是个好孩子。
今天一天观察下来，可能也是因为处理父亲这件事，让他卸下了自己的伪装，变得软乎乎的，一点也不调皮。
相反真真是个好孩子。
“有钱。”
这个回答让顾梓蘅一噎，似乎还是不死心地问：“那你想让我以后做什么？”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即便还只是八岁的年纪，也明白了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的道理。
就连亲生父母都可能不爱自己，又凭什么认为别人会无条件地帮助自己。
叶禾接近他确实是带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和天道作对。
不过被这么一说，确实没想好之后要让他干什么。
“那就看你之后能为我带来什么了。”
投资对叶禾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不管顾梓蘅之后能否为他带来比这笔投资更大的利益，都无所谓。
这笔钱他亏得起。
之后顾梓蘅被顺利的转到了叶司宥的班上，两个人一同上下学，彼此之间有个伴，倒是让叶禾省了不少事。
也总算能去看看于厌对新环境的适应情况。
不过以对方的心性，在哪都能混的很好。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完全适应了新环境，并且靠着她大美女的一张脸，混的风生水起。
查看她课业的完成程度，虽不是拔尖的一批，但依旧在稳步上升。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不过他起先看中的便就是她的野心。
虽说她大学的专业和这个大致方向是一致的，但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于厌在看到叶禾后，先是愣了几秒，再和身边人告辞，走了过来。
心中还是对算计叶禾感到有些愧疚，但她不后悔，说她卑劣也罢，只要有向上爬的机会，她都会死死咬住不放手。
“您怎么来了？”
“看你适不适应。”
两人的对话实在有些尴尬，于厌的情商很高，和别人说话从不会这样，可对方一旦变成了叶禾，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道歉还是感谢的话都太奇怪了。
叶禾则丝毫感受不到气氛，还在看别处。
“您是怎么不让我家去闹的？”
于厌好奇地问。
她这几天才发现自己提出这件事的不合理性，即便现在人的信息被保密，但就自己家那情况，怎么不可能跑去学校闹呢。
可是看了这么多天的新闻，都没有发现一点迹象。
想着可能是被用钱压下去了。
现在想起来才开口询问。
说到这件事，叶禾有些抱歉：“抱歉，我们伪造了你出车祸的死亡证明，并给了他们一笔钱。虽然还用了点物理手段，但也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和我之前算计你的事一笔勾销了。”
两人之间或许说于厌单方面对叶禾的尴尬情绪瞬间无影无踪，登时畅快了不少。
她倒是对亲耳听到自己死讯没有半毛钱抵触，反而畅快地笑了出来。
叶禾倒没被吓到，静静地看着她笑得前仰后翻，没有半点包袱。
这大概是于厌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
他们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久的摇钱树，却在最能卖出好价钱的时候没了，光想想都会笑出声。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抱歉的，反倒很感谢他用这招，如今的她确实重获新生了。
笑着笑着都快要哭出泪了。
这滴泪是她对过去的释怀，更是迎接未来的见证。
泪水向下流，心中却蹿出向上的火焰。
一个人是阻挡不了自己想要不断前进的心。
等她笑够了，叶禾才说道：“你要是想家了，可以去我那。”说真的，最近家里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于厌待的地方严格来说并不是特别机密的地方，对于不能泄密的比较严格，其他的相对会比较宽松。
她是真没想到叶禾会说这样的话，可能是之前不解风情的形象让她历历在目了，这么一煽情，倒是让她微微一愣。
反应过来才重重点了下头应下。
每每望见别人幸福的家庭，她总是告诫自己不在乎，可内心又何尝不向往呢。
不过之后，她似乎也不需要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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