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心中一惊,待再看时那黑影已消失不见。回到棠梨宫后,她将此事告知甄嬛。
而这时华妃这边,翊坤宫的鎏金兽炉腾起缕缕沉水香,华妃攥着碎成两段的红麝香珠,翡翠护甲在紫檀桌面上划出刺耳鸣响。\"曹琴默,你说本宫该拿那起子贱人怎么办?\"她猛然踢翻脚边的珐琅唾壶,惊得窗外栖着的乌鸦扑棱棱飞向铅灰色的天空。
曹贵人捡起滚落在地的蜜蜡佛珠,指尖在十八子间轻轻摩挲:\"娘娘可记得安常在初承恩宠那夜?
皇上特意命乐坊奏《采菱曲》,说她歌声清越如黄莺出谷。\"铜镀金珐琅怀表在她掌心开合,齿轮转动的声响混着檐角铁马叮咚,\"若是这黄莺儿再唱不出调子......\"
冰雹砸在琉璃瓦上的脆响突然密集起来。
华妃抚过鬓边歪斜的金累丝点翠凤钗,忽而将整盒螺子黛扫落在地,黛粉在青砖上洇开团团墨色:\"太医院那个新来的李太医,听说他胞弟在御药房当差?\"她盯着曹贵人将佛珠重新缠回手腕,猩红蔻丹掐断了案头白梅的嫩枝。
雪后初晴的棠梨宫透着森森寒意,安陵容望着菱花窗外新开的绿萼梅,喉间泛起若有似无的苦味。
前日皇后赏下的碧螺春还剩半罐,此刻正在青瓷荷叶盏中舒展,茶汤倒映着她发间新簪的鎏银珍珠步摇——那是皇帝昨儿半夜悄悄让苏培盛送来的。
\"这茶怎的比往日涩些?\"沈眉庄突然搁下自己那盏,蹙眉看向安陵容案前氤氲的热气。
甄嬛闻言凑近细嗅,鎏金嵌红宝石护甲堪堪擦过盏沿:\"倒像是混了晒干的枇杷叶......\"
话音未落,安陵容手中的茶盏突然坠地。
她捂着喉咙踉跄后退,珊瑚珠耳坠在苍白的脸颊边乱晃,像是雪地里溅开的血点子。
喉管仿佛被塞进烧红的铁蒺藜,每声喘息都带出铁锈味的腥甜,窗棂间漏下的天光在她眼前碎成万点金星。
\"快传温太医!\"甄嬛的月白缠枝莲斗篷扫翻了炭盆,银丝炭在青砖上滚出焦黑的痕迹。
沈眉庄颤抖着扯断璎珞项圈上的金锁片,将冰凉的翡翠平安扣贴在安陵容发烫的喉头,却见对方锦帕上赫然晕开暗红血渍。
温实初提着药箱冲进来时,正撞见小宫女在墙角焚烧染血的帕子。
他盯着铜盆里蜷曲的焦灰,突然抓起案几上半凉的茶渣,白玉扳指在瓷碗边缘磕出清响:\"这茶里掺了白鹤藤和蛇莓汁,遇热则毒性倍增。\"他转身翻开安陵容的眼睑,声音陡然发紧:\"快取蜂蜜水!要浓些!\"
药炉上的陶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甄嬛攥着安陵容冰凉的手,看温实初将银针浸入乌黑的药汁。
三棱针尖泛起诡异的蓝光,映得沈眉庄鬓边素银簪子幽幽发亮。\"此毒名曰'锁喉砂',若再迟半刻......\"温太医的嗓音像绷紧的琴弦,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打茜纱窗,将后半句话撕成齑粉。
安陵容在剧痛中听见遥远的钟鼓声,那是寿康宫方向传来的暮鼓。
喉间火烧般的灼痛让她想起前世吞金那日,血沫涌上来时也是这般滚烫。
她突然死死掐住甄嬛腕间的珊瑚手钏,琉璃似的眼瞳里燃起幽暗的火——就像那年选秀时,被夏冬春泼湿的衣裙在烈日下蒸腾的水汽。
\"已经查出茶渣里的东西了。\"沈眉庄捧着药碗的手在发抖,碗底彩绘的并蒂莲在她指间扭曲变形,\"御药房当值的小太监说,前日内务府刚给翊坤宫支过白鹤藤......\"她的话被安陵容嘶哑的呜咽打断,破碎的音节像钝刀划过青石。
温实初突然掀开药箱夹层,取出个缠着红绳的瓷瓶:\"这是苗疆的蜂王浆,或许能护住声带。\"蜜色浆液顺着银匙滑入安陵容唇间时,甄嬛看见她脖颈上浮起的青筋如毒蛇蜿蜒,在烛火下泛着泠泠冷光。
更漏声咽,炭盆里的银骨炭爆出最后的火星。
安陵容倚在攒金丝软枕上,望着梁间垂下的杏黄流苏怔怔出神。
温太医留下的药包在案头散着苦香,而窗外梅枝映在纱窗上的影子,正慢慢凝成华妃鬓边金凤衔珠的轮廓。
她突然伸手扯断枕畔的珍珠帘,浑圆的南珠噼里啪啦滚落满地,像极了那日翊坤宫飞溅的朱砂。
甄嬛将烘暖的狐裘披在安陵容肩头时,发觉她指尖正沿着喉间淤痕缓缓游走。
烛芯爆开的刹那,沈眉庄看见安陵容对着铜镜张开嘴唇——无声的冷笑映在昏黄的镜面里,比窗外呼啸的北风还要凛冽三分。
养心殿的龙涎香混着炭火焦味钻进鼻腔时,安陵容喉头的灼痛已蔓延至耳后。
甄嬛的指甲隔着狐裘陷进她臂弯,沈眉庄鬓边融化的雪水正顺着玛瑙耳坠滴在她手背,凉得惊心。
\"皇上万福金安。\"三人的请安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鎏金铜鹤烛台,皇帝从奏折堆里抬头,朱笔坠在《河道疏浚章程》上,溅开数点血珠似的墨迹。
安陵容伏在地上的瞬间,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她盯着青砖缝隙里半片干枯的梅花瓣,想起前世被掌嘴时咬碎的唇脂,也是这样星星点点落在翊坤宫的石阶上。
\"这是怎么弄的?\"明黄缎面皂靴停在眼前,皇帝托起她下巴的力道比平日重三分。
安陵容张了张嘴,溢出喉间的破碎气音惊得苏培盛打翻了茶盏。
甄嬛适时递上染血的帕子,浸透茶渍的丝绢上,暗红斑纹正缓缓爬成凤凰泣血的模样。
沈眉庄的翡翠镯子碰在青玉案上叮当作响:\"温太医说是白鹤藤混着蛇莓汁......\"话音未落,皇帝已踹翻了紫檀木脚踏,惊得梁上金丝笼里的画眉鸟扑棱着撞向栏杆。
\"给朕查!\"
寅时三刻的慎刑司飘着腐肉气息,华妃的缕金牡丹斗篷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光。
被铁链吊着的小宫女左耳只剩半片软骨,血珠顺着绣鞋尖滴在干草堆里,惊醒了蜷缩在角落的老鼠。
\"是奴婢偷了御药房的药材......\"沙哑的供词混着血沫喷在刑具上,掌刑太监突然扯开她衣领,露出肩胛处溃烂的烫伤——那分明是翊坤宫独有的莲花铜斗形状。
安陵容攥着皇帝赏的蜜蜡佛珠,珊瑚米珠流苏扫过腕间淤青。
她盯着小宫女右脚踝褪色的红绳,忽然想起三日前撞见颂芝往掖庭送食盒,最底层露出的半截红绳结,正与眼前这截一模一样。
\"皇上明鉴!\"华妃鬓边的东珠步摇晃出凄惶的弧度,护甲掐进掌心的血痕染红了帕上芍药,\"臣妾宫里上月刚杖毙了个偷金锞子的,这等背主的东西......\"
皇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的动作突然顿住。
安陵容喉头颤动,生生咽下涌到嘴边的血痰,染着丹蔻的指甲猛地戳向自己脖颈。
温实初留下的蜂王浆在体内翻涌,她竟发出声沙哑的冷笑,像生锈的刀刃划过瓷盘。
\"这丫头右脚的红绳结......咳咳......与华妃娘娘赏给颂芝的......\"
养心殿的西洋自鸣钟恰在此刻敲响,惊飞了檐下避寒的麻雀。
华妃绣着金线的裙裾突然扫过皇帝龙袍下摆,鎏金护甲扯住淳儿衣领时,小丫头怀里的梅花糕撒了满地。
\"臣妾瞧见颂芝姐姐往茶房塞东西!\"淳儿沾着糖霜的手指直指华妃腰间禁步,\"那日我躲在梅树后找雪球,颂芝姐姐的荷包掉出半截白鹤藤......\"
翊坤宫的更漏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皇帝扯断朝珠的力道让翡翠珠子蹦跳着滚入炭盆,炸开的青烟里,安陵容看见华妃精心描绘的远山眉终于裂开道细纹。
\"褫夺封号,降为嫔位,每日跪诵《女则》两个时辰!\"
暮色漫过宫墙时,安陵容倚在软轿里数着路过的宫灯。
华妃——如今该称年嫔——的哭喊声追着北风钻进轿帘,她伸手接住片飘落的梅花瓣,指尖碾碎的花汁像极了那日呕出的毒血。
储秀宫突然传来阵瓷器碎裂声,安陵容偏头望去,正撞见齐妃的贴身宫女抱着碎瓷片闪进回廊。
檐角铁马叮咚作响,将皇后赏赐的鎏金合欢枕映得忽明忽暗。
她抚过温实初新配的润喉蜜丸,突然低笑出声,惊得抬轿太监差点踩空台阶。
甄嬛掀开棠梨宫的锦缎门帘时,安陵容正对着铜镜练习吞咽。
烛火将喉间淤痕照得宛如毒蛇盘踞,而镜中倒映的博古架上,皇后新赐的珐琅彩瓷瓶正泛着幽蓝冷光。
窗外飘起细雪,掩去了慎刑司方向最后一声惨叫,却掩不住风里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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