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终于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牌坊下，眼前那片扭曲的景象才渐渐恢复正常。她依旧晕得天旋地转，但总算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物了。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隐约间，矗立在黑暗中的树神庙散发着一股诡谲的气息。祠堂入口处，篝火摇曳，火光如鬼魅般跳跃，将四周映照得时明时暗。
定睛一看，木板的墙壁与屋檐之间，环绕着一圈格子窗，缝隙中透出微弱的光芒。
看来里面也点着灯火。从光线的色泽判断，不是刺眼的电灯，而是蜡烛那般昏黄朦胧的光晕，透着一丝阴森。
那根平日里悬挂在庙外、被来回传递的麻绳，今天是为了游行而被取下，应当已经供奉在里面了吧。
还有那个装满各种器具的长柜，想必也被搬进去了。
可奇怪的是——咪咪去哪儿了？
林晓正疑惑着，突然注意到，平日里用铁链和挂锁紧锁的大门，竟微微敞开了一条缝。若不是篝火的光亮映照，她几乎没察觉到这数厘米的缝隙。
从那缝里，也漏出一点微弱的光，但远远望去，里面的情形却模糊不清。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明知不该，林晓还是忍不住迈出一步——跨过了牌坊
就在那一瞬间，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林晓的身体猛地一颤，呼吸骤停。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是叫声——却绝非普通的惨叫。
更像是……不，根本不像是人发出的。
那声音仿佛野兽为了威慑而发出的咆哮——不，更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在盛怒之下震颤着，张开血盆大口，撕裂猎物后鲜血淋漓，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那是林晓从未听过的、黏稠而浑浊的不和谐音，仿佛能让人脑海中浮现出从未见过的恐怖画面。
林晓被吓得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就在这时，
“——咚！”像是某种重物倒地的闷响。
“——嘎呀！”一阵刺耳而生腥的声音。
“——哐当！哗啦啦……”像是碗碟摔落在地，四散滚动的声响。紧接着，
“——咕吱……嘎呀……”又是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接连传入她的耳中。
林晓还没回过神来，短短几秒的寂静后，
“——你们在搞什么鬼！”一声怒吼划破夜空，
“——咚！哐啷啷……”像是又有东西被撞倒滚落。紧接着，杂乱的喊声此起彼伏：
“——这、这怎么——怎么办啊！”
“——不会吧——啊啊！”
“——这、这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的事！”
“——他、他死了吗——喂！”
“——这怎么——这怎么——啊啊啊！”
“——喂——喂！”
“——什、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喧嚣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咚咚作响，还有“嘎嗒”“砰”像是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
庙里似乎聚集了一群大人，个个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林晓不知不觉间呼吸急促起来，干涸的喉咙发出“呼呼”的声音，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种事……怎么可能…………死了？
林晓心底一阵翻涌，总觉得里面正发生着什么绝对不能发生的事。
就在这时，“——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刺入耳膜，林晓的呼吸再次停滞。
这不是大人的声音，是孩子的尖叫——
林晓死死盯着那微开的门缝，眼都不敢眨一下。
骤然间那扇门“吱——”地一声颤动起来。
“……！”
林晓猛地转身，躲进了牌坊外侧一排草木的阴影中。
有人要出来了！林晓慌忙关掉手电筒，蹲下身子拼命屏住呼吸。果不其然，
“——砰！吱——咚咚咚！”
大门被猛地推开，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伴随着跌跌撞撞跑下石阶的声音。
“喂！站住！别跑！”
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喝，伴随着“咚”“咚咚咚”的追赶脚步声传来。然后，
“——沙沙沙沙沙……”
“——哒哒哒哒哒……”
两串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有人逃跑了，有人追了上去，朝祠堂后侧跑远了……？
还没等林晓喘口气，祠堂入口又传来一阵“咚咚”的动静，似乎还有人要出来。然而，
“站住！”
一声不同的怒吼响起，那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林晓按捺不住好奇，壮着胆子从马醉木的阴影中偷偷窥探。那些大人不知为何杀气腾腾，她绝不能被发现。
如果现在暴露，绝对会出大事，绝对……
林晓屏住气息，从茂密的枝叶间觅得一条缝隙，悄悄望去。映入眼帘的，是——
“……回去吧，林夕。”
站在敞开的大门前的，是顾丘海。
而石阶下，低头垂肩的，是林晓的父亲林夕。
两人身上都穿着游行时惯常的深衣，篝火映照着他们的身影，摇曳不定。
林爸爸转过身，无力地抬头看向顾丘海，低声道：
“……怎么办啊，发生这种事，今后该怎么办……”
顾丘海同样有气无力地回应：“……先回去吧。已经无能为力了……”
两人像是万念俱灰，透着深深的绝望。
林爸爸的脸虽看不清，但那份心情却从他佝偻的背影中清晰传来。
他垂着头，缓缓走上石阶，与顾丘海一起进了祠堂。就在这时，门内又走出一个人。
“喂！你要干什么，沈磊！”是沈磊。他似乎被门内的某人——听声音像是张建文——叫住，但沈磊没理会，径直“咚咚”跑下石阶，嘴里嘀咕着什么，朝林晓这边走来。
“沈磊！回来！”门内再次传来张建文的喊声，沈磊停下脚步。他转头望向树神庙，喊道：“这事，这事，我……”
“快回来！后面的事——”
“我管不了！我不管了！你们自己搞定吧！”他愤怒地吼完，转过身，将手中的东西举到面前。
林晓定睛一看，那是大队部里传过的那瓶酒。
他“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低声嘀咕着什么，继续朝林晓这边走来。
“……！”
要被发现了！
林晓急忙贴近牌坊的支柱，虽无法完全藏身，但此时逃跑，脚步声必定暴露她。
她尽量融入黑暗，缩紧身子。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似乎醉了，走路踉踉跄跄。不规则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林晓屏住呼吸，紧紧闭上眼，祈祷不被发现。突然，脚步声停了。
——不会吧。
林晓缓缓睁眼，从支柱阴影中偷偷窥视。
“咕……呜啊……”沈磊几乎就站在林晓眼前，停下了脚步。他背驼得厉害，低头颤抖着，像是在低语——不，是在哭吗？
“呜呜……这事，这事，我从一开始就……”
他又猛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朝石阶走去。
大门那边传来一句：“随他去吧，反正他什么也干不了。”声音带着不屑。
林晓松了口气，总算没被发现。
可还没缓过神，大门那边又传来脚步声。
林晓一惊，再次从枝叶间窥探。一个穿深衣的人从树神庙后侧走来，肩头起伏，显然喘着粗气。
仔细一瞧，他还拖着另一个人——
“……！”
篝火映照下，林晓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身份。
穿深衣的是顾云海，被拖着的是——顾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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