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文终究没熬到天亮，大约卯时初便让莽子背着回了驿站。
郭药师天擦亮便回了军营，没有亲自再道别。
但是吩咐了霍巧儿登门回礼。
新婚夜次日清晨给小叔子回礼，这样的礼节，范希文再大的瞌睡也要起身接待。
“叔叔，这是夫君临走时特地吩咐我给你带来的。”
地上放了两个大箱子，看起来很沉。
放在地上都震开了一圈地灰。
“郭大哥也太客气了。”
范希文笑着前去打开箱子。
两箱书。
这是真把范希文当成读书人了？
捡起一本翻看，书册虽然保存还算完好，但从纸张腐朽程度来看，都是些古籍。
如果是其他读书人，如陈东、雷观，一定视若珍宝。
“叔叔不喜欢？府上还有其他东西，叔叔看得上的，只管拿便是。”
霍巧儿得了郭药师授意，全然做了大帅府的主事，只帅府中人，生杀大权全在她一人之手。
自然，府中财物也归她处理。
郭药师说过：范希文是重要的人，能帮助大帅府直通天家。
其中的道理，霍巧儿并不全然明白，但却知道讨好范希文，就是替郭药师谋了人情。
这些小事，对一位妓子而言，太清楚不过。
“嫂嫂哪里话，当我是什么人了。”
范希文瞬间念头通达，收了不合适的神情。
既然是古籍，就应该有古籍的价值。
范希文不相信把梳子卖给和尚的一套鬼话。
把古书卖给文人，若是不能卖出高价，范希文情愿倒立转圈撒尿。
“莽子，把这些经典搬到我屋里，好生看管。”
莽子一手一只，拿着去了房内。
这样的大汉，霍巧儿没有见过，起初被吓了一跳。
再看莽子憨憨傻傻的模样，话也不说，又觉得奇怪。
“嫂嫂莫怪，他是个憨包。”
范希文赔笑。
其实范希文与郭药师和霍巧儿说莽子脑袋有问题，是蜀地人常用的谦虚说法。
用憨傻形容自家人不懂礼数、不懂变通。
但莽子形象实在到位，怨不得别人产生误会。
也省得范希文多做解释。
“夫君走时还有交待，让叔叔回了汴京之后，莫要忘了边关的情谊，当多通书信。”
范希文不置可否。
郭药师这个人，其实是个聪明人，单从长相来看，他就不是一个憨傻的。
自然，能做怨军渠帅一路杀成如今燕山府一把手，也绝对不是只靠武勇就可以的。
郭药师善于经营自己，善于利用资源。
从他对范希文和蔡翛等文官的态度便可知一二，此时强调这番话，无非是要提醒范希文：
你小子回了汴京，要多为我谋些好处。
范希文觉得，郭药师是高看了他。
但郭药师却觉得，自己或许看轻了范希文。
“嫂嫂放心，我必不能忘大哥的情谊。”
霍巧儿拍手。
又有两只箱子送了进来，这次由她亲自打开。
两箱珠宝！
这可比范希文送出的黄金值钱多了。
打脸是有些打脸，但范希文却是很高兴。
心想：用黄金作饵，钓上来两箱异宝。
“叔叔，这里是大帅府一半的家当，夫君说算是份子钱，你看可够？”
这玩意有说法，既然是份子钱，按理应该给赵佶。
然而这事，范希文原本是吃准了赵佶不会过问。
此时郭药师拿出份子钱，范希文却不太敢贪，也不太好拿给赵佶。
因为，或许在赵佶看来，收郭药师的钱有失体面。
关键是这种钱它没有合理的由头来收。
接还是不接？接了之后又该如何操作呢？
“嫂嫂还是拿回去吧，早先就说了，份子的事是官家的好意，如何能倒收大哥的钱呢？”
霍巧儿起身行礼，只留下一个微笑便走了。
“烫手哟~”
问范希文够不够只是客气话，留下这笔钱才是关键。
郭药师这是要买下范希文的人情，就算范希文不收，也要想办法替郭药师表忠心。
“他倒是打了好算盘，这事交给我，比交给那些文官可踏实多了！”
范希文摇头叹气，谁说古人都是二傻子？
做起事来一套连一套！
“你不是很爱钱么？”
三娘扯着袖子从旁边进来。
她的衣服被范希文扯得有些变形，再扯似乎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范希文的厚脸皮，一向超乎常人。
女人的出现，倒是提醒了范老板。
不能全吞，也不能直接送赵佶，那就送给李师师好了。
“先生，快走，有新鲜玩意可以看！”
赵构冲进屋中，一把抓起范希文就往外走。
“三娘，有刺客，你没看见吗？”
范希文大嚷，还是被一路拖着出了屋子。
莽子“噔噔噔”疾步追出，发现是赵构，隔了七八步，吊在二人身后。
赵构小声道：
“别叫了，带你去见另一位大人物！”
“谁？”
“张觉！”
北地有两员虎将。
一为已经弃辽归宋的郭药师，二为降金却暗附大宋的张觉。
大宋朝堂对二人的态度其实让人琢磨不透。
同样是归降，郭药师带兵归附，待遇极好。
张觉带兵、带了三州之地归附，却像是后娘养的。
两人都是辽国旧臣，且张觉的贡献更大些。
要说立场问题：
郭药师及其属下旧部数千人，曾是金国指名要人口，却被大宋以辽国旧民折抵替代，玩了个帽子戏法。
张觉本就假意叛辽降金，宣和五年五月叛金附宋，相对而言，却并未得到宋朝大力支持。
此等厚此薄彼的操作，范希文实在看不懂。
并且，张觉以一己之力，在三州之地抵挡金国，虽然屡败，但敢于和金国掰手腕，实在不失为一员悍将。
“张觉怎么会来燕山府？”
平、营、滦三州乃后世承德、唐山、秦皇岛三角地带，北据长城，可有效防范金国。
但有士大夫提出：
张觉是金国叛贼，三州不是金国交割之地，得之不合礼。
范希文曾经听到这里跳脚大骂。
他认为，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既然曾经这里是汉人的疆土，现在管他用什么办法拿回来。
而对于张觉的遭遇，范希文表示同情。
赵构神神秘秘。
“他应该是来求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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