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正厅中，卫琼头都抬不起来。
王爷王妃让她自便时，她没走远，她站在了廊柱外，以便祖父离开家学时，第一时间告知祖父。
没想到母亲知晓她回府，派婢女来传话，几句话的功夫，祖父就用米糕将王爷给砸了。
幸亏丢出去的是米糕，若是石子，只怕王爷此刻已经头破血流了。
看卫琼被骂得实在可怜，师乐安再一次劝道：“卫老，这事不怪琼娘，是我和王爷觉得您讲的课非常好，才想听一听。也是我们不知礼数没能提前上拜帖，您别责怪她了。若是再骂她，我和王爷真要无地自容了。”
谢昭也跟着说道：“是啊，今日上门，才明白卫老之博学，课讲得真好。”
“原本正月时节我和王妃就想上门拜访卫老，但是使团北上不得不防。多亏了卫老来信提醒我们防范，幽州境内的探子才没能生事。”
被端王夫妇夸赞，卫巍心头大好，听到这话，他连连摆手：“嗐，这都不是事。也就是在营房呆了数年，对这些事有些经验罢了，王爷王妃能采纳老夫建议才是老夫的荣幸。来！请喝茶！”
卫府的茶汤很有特色，茶水中不但有茶叶，还飘着炒米芝麻以及焙熟的黄豆，最神奇的是，茶汤面上还飘着几朵油花。
师乐安好奇地尝了一口，被茶水中浓郁的山椒味给惊到了。
到底是哪个鬼才发明出如此神奇的茶汤，在她觉得茶水应该是咸口的时候，尝起来却是甜的？
味道好怪……
再来一口。
浅浅品了几口后，师乐安竟然接受了这种神奇的口感，抱着茶盏听谢昭同卫巍交谈：“此茶风味独特，在别处没喝过。”
卫巍捋着胡须笑道：“此茶是府中一个扬州府的老仆烹制的，老夫第一次尝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可是后来喝着喝着，妙哉！王爷王妃，别客气。来人，上茶点！”
卫府的茶点精致美观，是外面买不到的样式和口味。由此可见，卫氏即便受到打压，也远比普通百姓过得好。
再看卫巍，同去年相比虽然老样了些，可精气神不错，看来李登打压得恰到好处，没逼得卫巍彻底没了心气。
卫巍似乎挺享受现在的生活，听谢昭问最近都在忙碌什么，他乐呵呵地说道：“老夫年事已高，早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闲暇无事喝喝茶看看书，顺便教导族中小辈识字。只可惜老夫的几位挚友相继离世，不然还能凑在一起品茶下棋。”
卫巍说完这话，才想起问谢昭今日到访的目的：“王爷王妃政务繁忙，今日上门，可是有事需要老夫帮忙？”
谢昭笑道：“忘了告诉卫老，匈奴派出使团入长安和谈了。”
卫巍猛地拍案而起，眉飞色舞大喊一声：“好！真是太好了！”
激动之余，卫巍还不忘叮嘱道：“王爷王妃，匈奴狼子野心，对大景的觊觎之心从未停止。大景和匈奴交好的二十多年中，他们屡次犯边不可不防。尤其是和谈期间，定会有探子浑水摸鱼，王爷王妃一定要严加防范。”
卫巍的想法竟然和谢昭不谋而合，这一刻，她在卫巍身上看到了世家的远见和格局。
卫巍没有因为卫氏被打压就心怀怨恨同其他势力勾结给谢昭难看。
相反，使团北上后，谢昭就收到了卫巍的传信。信中建议幽州全境戒严，严查探子排查商队和一切可疑人员。
他完全可以坐视不管，反正已经不是州牧，也已经远离行伍。自家一亩三分地足够养活自己，又何必为了谢昭出谋划策？
可是他不但管了，给出的建议和意见都是中肯且正确的。
光从这一点，师乐安就明白了谢昭当时为何要留下以卫家为首的幽州世家们。
不只是因为需要用人，更是因为，卫氏和其他的世家，在他们没来之前是幽州的脊梁。
谢昭认真颔首：“卫老的想法同昭一样，我已吩咐下去，继续戒严，直至鸿胪寺谈判出结果。”
顿了顿后，谢昭面上的表情更温和：“卫老，这次上门，我为您带了一份薄礼，还请您笑纳。”
卫巍连忙起身拱手：“蒙王爷抬爱，多谢！”
没多久，傅谦便领着卫府的几个仆从走进了正厅。仆从抬着一个大大的锦盒，看他们的神色，锦盒中的物件倒是不重。
打开锦盒前，傅谦的目光从谢昭泛红的额头前扫过，又意味不明地看了卫巍一眼又快速撇过头。
卫巍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经历了无数次腥风血雨，拥有野兽一般的直觉。当他感觉到危机时，必定会背心发凉，可是不等他察觉危险源头，那股感觉又散去了。
打开锦盒后，仆从们从里面抬出了一座两尺长，一尺多高的巨船模型。
说它是船其实有些不妥，它和幽州河道中常见的船并不相同。
常见的船会有船舱，而它则铺设着甲板，并且甲板靠向船尾的位置搭建了漂亮的三层小楼。
模型非常精致，船桨桅杆清晰可见，就连甲板上盘曲的缰绳都根根可数，甲板之上的了望塔和角楼更是精巧。
卫巍看着船模惊叹不已：“好精巧的做工！这是楼船吧？老夫听说，我大景水师楼船如水上高楼，可载三五千人。可惜只是听说，从未见过。”
卫巍弯腰低头，细细凝视着楼船每一处细节，口中啧啧称奇：“真精巧，王爷王妃真要将这么精致的船模赠与老夫吗？”
谢昭笑道：“一点小心意，卫老切莫嫌弃。”
卫巍拱拱手，眉开眼笑道：“这怎能算是小心意？这是老夫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老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爷王妃。”
看卫巍双手捧起了船模，通过漏出船桨的孔洞观察船舱内侧时，谢昭介绍道：“甲板可以掀开，掀开之后就能看清内里的布置。”
卫巍依照着谢昭的指点打开了甲板，看到了甲板下方的布局。楼船模型实在精巧，就连甲板以下的三层空间也看得明白。
一番观看后，卫巍更加惊叹：“不知制作船模的工匠是何方高人，若是能按照这样的布局打造楼船，不知下水后能否前行……”
谢昭和师乐安抿唇不语，见状卫巍抱歉道：“王爷王妃见谅，实不相瞒，老夫年轻时也曾经想为幽州打造一支水师。他们都说幽州将士不善水战，可是我们幽州有海有河，也有大把善水性的年轻人，好好选拔，怎能挑不出一支善泅泳的队伍呢？”
“可惜啊……”
卫巍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楼船光滑的桅杆，遗憾道：“可惜打造楼船并非一日之功，需要图纸需要钱财和熟练的工匠。光是保证将士们的温饱，老夫已经尽力了。”
“而且单单一条楼船不能成行，还需要戈船、舰船、艨艟等护卫，组建水师的想法，也只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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