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周燕来不信，师乐安还说了具体的细节：“周夫人到了幽州之后组建了一支商队，往返于幽州和长安，商队的名字叫福燕。周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
周燕来再一次掀开了斗篷上的帽子，没了帽檐的遮挡，他湿润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无处藏匿。他哽咽着说道：“我以为他们……没了……”
“我以为他们没了！”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后，周燕来原本挺直的脊梁瞬间弯了下去。伟岸的汉子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喉间溢出了凄厉的嘶嚎声：“啊——”
“啊——”周燕来泪流满面地呐喊着，他像是一只失去了言语的野兽，对着不公的世道发出了埋藏在心底的呐喊。
没人知晓他东躲西藏时经历了什么，他的至交好友死了，谢晖、温翎、裴照、还有一长串他熟悉的朋友们死了。他的家散了，高高的大门上贴上了禁军封条，他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翻过院墙，看一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家。
也没人知晓，他为了救出妻儿作出了怎么样的努力和牺牲。
当他是高高在上的禁军统领时，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成为躲躲藏藏的周燕来时，以前能做到的任意一件事对他而言都是难以翻越的天堑。
周燕来的哭声让谢昭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情绪中，他上前几步蹲下身抱住了周燕来，哽咽道：“燕来阿兄，以后我们一起，好好活……”
“好好活……”
周燕来哭了好一阵情绪才缓和过来，他狼狈地擦了擦面颊，起身对谢昭二人认真行了个礼：“虽然王爷王妃并未明说，但是我知晓，定是你们救了我妻儿的命，大恩大德周燕来记下了。”
师乐安笑道：“周将军不用这么客气，告诉你这件事，也是希望你能安心一些。我们知晓周将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过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写一封信给家里人报平安，我们替你带给周夫人。”
“当然，若是周将军若是不愿意，可以去找福燕商队的人帮忙传讯。福燕商队在长安和附近的州府都有据点，传信也很方便。周夫人是商队的领队，任何一个据点都能将信件传给她。”
周燕来没有直接告诉二人他的选择，而是微微颔首沉吟道：“如此就有劳王爷王妃了。”
周燕来在院内没待多久又匆匆离去了。
他走之后没多久，卢肃面色凝重地进了门。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是看了一眼谢昭和师乐安的面色后，又叹了一口气，提起桌上的半壶茶往自己口中灌了起来。
直到茶壶中的茶水被卢肃吸尽，老卢才惆怅道：“也不知他这一走，是福还是祸。王爷王妃，你们知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吧？”
谢昭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知晓。今日面对我们时，他是阿兄最信任的兄弟，也是是我信任的燕来阿兄。可是走出这个院子后，他是被泼了污水的乱臣贼子，也是在巫蛊之祸中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师乐安幽幽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他与西凉铁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离开长安时举步维艰，到如今能在乐成郊外盘下这么大的庄子，背后定然有人或者有势力相助。”
谢昭苦笑道：“我知晓他的性子，他是一位性如烈火不屈不挠之人。有人受了委屈会躲在一边嘤嘤哭泣，而他若是受了委屈，会千百倍地还回来。二十万西凉铁骑……是一支足以改朝换代的力量。”
卢肃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将手中的茶壶往案桌上一搁，眼神凌冽道：“王爷顾念旧情，老卢我和他没什么交情。我走一趟，提前排除隐患，就当他从没来过！”
听到这话，谢昭和师乐安同步摇了摇头：“老卢，不可。”
对视一眼后，谢昭缓声道：“老卢，我知晓你是为了我们好，想提前排除隐患。但是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师乐安认同道：“是啊老卢，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推测，就胡乱地要了周将军的性命。更何况周将军帮了我们，并且他的妻儿在幽州。我觉得如今我们应该冷静，不能杯弓蛇影。即便周将军真的有反意，只要他没有正大光明揭竿而起，我们就不能趁人之危。”
卢肃委屈：“哪里是趁人之危，二十万西凉大军给他撑腰。”委屈完了之后，卢肃又咬牙道：“他娘的狗东西真能藏，我们这么多人找他，他能躲到现在。”
师乐安笑道：“好啦老卢，别郁闷了。拔营吧，我们该回家了。”
卢肃这才快乐了起来：“也对，把这些糟心事都他娘的忘掉。出来大半月，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可算能回家了。”
“不过王爷王妃，你们别忘了啊，回去之后给我整个大大的金腰牌。”
闻言二人欢乐地笑了：“放心吧，一定是纯金的，满足你的需求。”
*
八月中下旬，又到了皇城最热的时节。前几日恒帝身体欠佳，没有上朝。今日一早，朝臣们得到了要上朝的消息，天不亮时众人就聚集到了神虎门外。
经过数月休养，师舒达的脚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他依然保持着缓慢的步调，慢悠悠向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他身边聚集着几个相熟的同僚，说闲话的同时也在互相交换着情报。
“听说了吗？昨夜子时，姜校尉回了长安，来不及歇脚就入了宫。他一入宫，圣上的身体就好转了，看来今天朝堂上，有人要挨板子了。”
“是啊，谁能想到圣上会派姜校尉去传旨？听说冀州的三位诸侯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可好了，前些日子参端王的那些个言官，这会儿要瑟瑟发抖了。”
师舒达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前些日子冀州水患，弹劾端王的折子堆满了圣上的案桌，就连他这个王妃的生父也被人参了一本，说他教女无方。当时他摸不清圣上的意思，只能强忍了这份窝囊气。
今天他倒是要看看，谁还能在他面前继续叫嚣。
端王夫妇去冀州救灾可是圣上都认可了的壮举，他要看看谁还敢在他面前叫嚣说他教女无方。
他师舒达最会教育儿女了。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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