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单纯的缺失光线，它变成了有粘度的实体，裹挟着灰尘、铁锈和血腥气，试图拖慢我每一次拼尽全力的爬行。腰侧的剧痛在肾上腺素退潮后报复性地卷土重来，像有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反复搅动。左手掌心的伤口已经麻木，只在粗糙地面上摩擦时传来阵阵钝痛。喉咙因为刚才那声耗尽生命的尖叫而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的腥甜。
我不敢停。
身后的管道深处，死寂重新降临。没有追赶的脚步声，没有刮擦声，甚至没有徐文祖那冰冷的呼吸声。
但这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
他挣脱了吗？他被那拙劣的陷阱伤到了吗？还是……他根本毫发无伤，只是换了一种更从容、更残酷的方式，在黑暗中静静欣赏我这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未知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脊椎。
我只能向前。朝着这个未知的、风声更微弱的方向。管道似乎在下行，坡度不大，但每一次挪动都更加费力。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带着一股浓重的、类似地下污水道的陈腐气味。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啃噬着我刚刚鼓起的勇气。力气正在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黑暗的边缘泛起不祥的金星。
也许……真的到头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再次涣散的边缘，右手向前摸索时，指尖突然触到了某种……不同的东西。
不是冰冷粗糙的水泥或金属。
是……编织物？粗糙、潮湿、带着霉烂气息的编织物？像某种废弃的麻袋，堵住了前方的去路。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右手抓住那编织物，猛地一扯！
“哗啦——”
编织物应手而落，带起一片灰尘。一股更强的、带着泥土腥味和淡淡垃圾腐臭的风，猛地灌了进来！与此同时，远比管道内明亮的天光（尽管依旧昏暗）瞬间涌入，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出口？！
真的是出口！
一个被废弃杂物和编织袋半掩住的、通往建筑外侧的破损洞口！外面，不再是那条狭窄的后巷，而是一片……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家具的、杂草丛生的荒地！更远处，能看到低矮的、老旧的居民楼轮廓！
自由！
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和疲惫！我甚至忘了身后的危险，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洞口爬去！
然而，就在我的上半身刚刚探出洞口，接触到外面冰冷潮湿的空气时——
一只冰冷、粘腻、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手，猛地从后方黑暗中伸出，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脸颊骨捏碎！
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勒住了我的脖颈，将我猛地向后拖拽！
徐文祖！
他根本没被困住！他甚至没有走我留下的“诱饵”那条路！他就像鬼魅一样，预判了我所有的行动，一直潜伏在更深的黑暗里，等待着我自以为逃出生天的这一刻，给予我最残忍的致命一击！
“唔——！！！”
窒息感瞬间夺走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声音！我拼命挣扎，双脚在洞口的边缘乱蹬，踢落了几块松动的砖石。但勒住脖颈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那只捂住我口鼻的手，指甲甚至深深陷进了我的皮肉里！
视野急速变暗，肺部像要炸开一样剧痛。
完了……
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徐文祖冰冷的呼吸贴在我的耳后，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叹息。
“游戏结束。”
他的声音，像最终的丧钟。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般猛地刺穿了这荒地的死寂！不是一辆，是好多辆！声音迅速放大，仿佛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警察？！真的来了？！
尹宗佑……他成功了？！他不是虚张声势？！
勒住我脖颈的手臂，猛地一僵！
捂住我口鼻的手，力道也出现了瞬间的松懈！
这不到半秒的迟疑，是我最后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张开嘴，用尽残存的意识，朝着那只捂住我嘴的、沾满血污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呃！”
徐文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手下意识松开了些许！
与此同时，我屈起右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身后猛蹬！
脚跟似乎踹中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可能是他的膝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加上他手臂因为吃痛而瞬间的松动，我的身体终于挣脱了部分钳制，上半身猛地向前一窜，整个人如同破麻袋一样，从那个狭窄的洞口摔了出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和杂草的地面上！剧痛让我几乎瞬间昏厥。
但我不能晕！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刺目的红蓝光芒甚至开始在天际闪烁，映亮了这片荒芜之地！
我挣扎着抬起头，用模糊的视线看向那个洞口。
徐文祖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半在洞内的阴影里，一半暴露在逐渐逼近的警车灯光下。他金丝眼镜的一片镜片碎裂了，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正在渗血的划痕——是我最后掷出的玻璃？还是刚才挣扎时留下的？他的手臂上，我咬过的地方，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指尖滴落。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温和假面，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杀意，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扭曲的、如同艺术品被毁坏般的……愤怒和……遗憾？
警车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车门打开，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传来！
“不许动！警察！”
徐文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要将我的灵魂都刻印下来。
然后，他猛地向后退去，身影迅速融入了管道深处的黑暗，消失不见。
几束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扫了过来，定格在我狼狈趴在地上、浑身血污、剧烈喘息的身影上。
“这里！发现一名伤者！”
“叫救护车！”
纷乱的脚步声围拢过来。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代表着“正常”世界秩序的身影，听着他们急切而带着关怀的呼喊，感受着警灯红蓝光芒在脸上交替闪烁。
得救了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气音。
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徐文祖消失在黑暗前，那双冰冷而遗憾的眼睛。
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知道我“前世”的模样。
游戏……真的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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