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队，孙队，这是上面的命令。林川现在确实是天狼特种部队的一名列兵，他的档案和关系已经转过来了。具体安排，你们看着办吧。”
周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混乱，回了林川一个军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好…好。林川同志，欢迎…归队。”
他实在说不出“回来”两个字，眼前的林川，不像归队，更像是一个被流放回来的、带着一身冰碴子的囚徒。
孙颖也迅速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川：“先…先去宿舍安顿一下吧。我是说，周队会安排你的床位。”
“是！谢谢首长！”林川放下手，表情依旧淡漠，仿佛刚才那一声“首长”叫得理所当然。
他跟着周玄和孙颖走向营房，一路上，遇到的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无不驻足侧目，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疑惑。
有人下意识地想敬礼喊“总教官”，却被林川那冰冷的目光和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慑住，动作僵在原地。
林川对这一切恍若未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眼神掠过熟悉的训练场、障碍场、狙击平台，那些曾经挥洒汗水、倾注心血的地方，此刻在他眼中，似乎与别处的土地并无不同。
看着林川背着行囊，跟着带路的士官走向普通士兵的集体宿舍，周玄和孙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周玄压低声音，语气焦躁，“老大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列兵？还叫我们首长？我听着浑身别扭！”
孙颖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他不是装的。他的眼神…很空，也很冷。像是…像是把所有情绪都锁死了。”
这时，安排好林川住宿的镰刀走了过来，脸色凝重。
“镰刀队长，这…”周玄急忙迎上去。
镰刀摆摆手，示意他小声，将两人拉到一边僻静处，沉声道：“上面让我带话给你们，看好他。”
“看好？”孙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的不寻常。
“对，看好。”
镰刀重复道，眼神锐利，“老林这次在东京…杀孽太重了。你们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什么。他现在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像一颗拔了保险栓的手雷，外表看着安静，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到什么刺激，就可能炸了。”
他顿了顿，看着周玄和孙颖：“上面让他回天狼，是希望这里熟悉的环境和你们这些老兄弟，能把他拉回来。
但这个过程…恐怕不会太平静。你们平时多留意他的状态，一旦发现他情绪失控、行为异常，或者有任何…伤害自己或他人的倾向，立刻、马上联系我！这是命令！”
周玄和孙颖心中一凛，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看向那栋普通的士兵宿舍楼，眼神变得无比沉重。
“放心吧，镰刀队长。”周玄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大是我们天狼的魂，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他出事。”
“对，”孙颖也坚定地说，“我们会想办法，让他变回原来的那个林川。”
镰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担子，压在了这些年轻的天狼骨干身上。
林川的归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让人啼笑皆非又心酸无奈的错位画面。
第二天清晨，出操哨响起。
林川如同条件反射般，第一个冲出宿舍，军容严整，动作迅捷，站在了集合队伍的最前面。
随后赶来的周玄和孙颖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阵无语。
队伍集合完毕，值班员是孙颖。她看着站在排头，身姿挺拔如松的林川，清了清嗓子，刚准备下达口令。
“报告孙队！”林川突然出声，声音洪亮，“列兵林川请求入列！”
孙颖：“……”
她看着本该是训话者的林川，此刻一本正经地请求入列，感觉脑子有点乱。“入…入列。”
“是！”林川迈着标准的步伐，融入了士兵的队伍中，目不斜视。
周玄站在队伍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开始例行讲话，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队伍中的林川。
而林川，则像一个最标准的新兵，认真听着“首长”的指示，眼神专注，却又空洞。
训练场上，障碍训练。
林川的动作依旧干净利落，甚至比许多老兵更加流畅迅猛。
当他以惊人的速度完成整套障碍，面不红气不喘地站在终点时，负责记录成绩的士官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总教官，牛逼！”
林川眉头微蹙，立正，看向那名士官，认真纠正道：“同志，请称呼我列兵林川，或者林川同志。”
士官：“……是，林川同志。” 他感觉脸上有点烧。
轮到战术演练课目。周玄在进行战术布置，林川站在队伍里听着
当周玄提到一个战术细节时，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老大，当年你教我们那个侧翼迂回……”
他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林川正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等待首长继续下达命令。
周玄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就是这个战术，都明白了吗？”
“明白！”队员们齐声回答，但气氛总透着那么一丝古怪。
食堂吃饭，林川安静地坐在士兵中间，默默吃着盘子里的饭菜。
有相熟的老兵想凑过去跟他聊两句，却被他那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场逼退。
他只是偶尔抬头，目光扫过军官就餐区，看到周玄和孙颖正看着他这边，便会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那姿态，不像曾经的上级和兄弟，倒像一个恪守本分、对领导保持尊敬的新兵。
晚上站岗，林川被安排了一个午夜哨位。
他持枪站在哨位上，身姿挺拔如雕塑，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周玄不放心，特意过来查岗。
“有什么情况吗？”周玄问道。
林川转身，敬礼：“报告周队！一切正常！”
周玄看着他标准的动作，听着那声“周队”，心里堵得难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老大，别这样”，或者“这里没外人”，但看到林川那毫无杂质的、纯粹属于士兵的眼神，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保持警惕。”周玄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落荒而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整个天狼基地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大家对林川尊敬依旧，甚至因为他的身份转变和冰冷态度，那份尊敬里还掺杂了一丝畏惧。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曾经带着他们嗷嗷叫、亦庄亦谐的总教官，不见了。回来的，只是一个代号为“列兵林川”的、封闭了内心的强大战斗机器。
周玄和孙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尝试过在非正式场合，用以前的语气跟林川说话，但得到的永远是标准而疏离的回应。
林川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列兵”这个角色里，或者说，他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维系内心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平静的日子，在一天下午的训练中被打破。
那是一次常规的cqb（室内近距离战斗）训练，模拟建筑物内清除威胁。
林川所在的小队负责进攻。
训练开始，林川如同鬼魅般突入，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指挥协同？
在他绝对的实力和战斗本能面前，似乎成了多余。
他独自一人，以碾压般的姿态“清理”了一个又一个房间，将扮演守方的队友们“击毙”得毫无还手之力。
扮演指挥的士官在通讯频道里试图协调，却发现根本跟不上林川的节奏。
当林川突入最后一个房间，里面是一名扮演负隅顽抗“匪徒”的老兵。
按照剧本，对方应该在被“击毙”前做出一些威胁动作。
那名老兵很投入，在林川冲进来的瞬间，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发出凶狠的咆哮，模拟扑击。
就在这一刹那。
异变陡生！
林川的眼神瞬间变了！那不再是平日的冰冷和空洞，而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暴戾和杀意！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的动作快如闪电，不再是训练中的模拟格斗，而是真正的杀招！
他一个侧身避开“扑击”，左手如铁钳般猛地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右臂屈起，手肘带着风雷之声，狠狠砸向对方的咽喉！
这一下若是砸实，不死也残！
“老大！住手！！” 一直在外面通过监控密切关注着的周玄，对着麦克风嘶声大吼！
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周玄的吼声起了作用，或许是那老兵眼中瞬间爆发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触动了他脑海深处的某根弦，林川的动作在距离对方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了！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手臂因为强行收力而微微颤抖。
眼中的暴戾和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以及茫然过后，深不见底的惊恐和自我厌恶。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老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它们一般。
“对…对不起…” 林川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剧烈的颤抖。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撞开身后闻讯赶来的队友，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训练场。
“老大！” 周玄和孙颖立刻追了出去。
训练场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那名劫后余生的老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作训服。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周玄和孙颖在基地后山的树林边找到了林川。
他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双手紧紧抓着身旁的一棵树的树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哭，但那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老大…” 周玄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轻。
林川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混乱：“别过来！”
他低吼道，声音嘶哑：
“我控制不住…我刚才…我刚才差点杀了他！”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表情痛苦而扭曲，“那些画面…那些血…一直在晃…我分不清…我分不清了！”
孙颖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眼圈发红，她强忍着上前一步：
“老大！你看清楚！这里是天狼！是你的家！我们是周玄和孙颖！是你的兄弟！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冷静点！”
“家？兄弟？”
林川眼神涣散，喃喃自语，他环顾四周熟悉的树林，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炼狱，“我回来了…可我好像把什么东西丢在东京了…丢在那片血海里了…”
他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那曾经挺拔如松、顶天立地的背影，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和孤独。
周玄和孙颖站在不远处，不敢再轻易靠近，心中充满了无力和担忧。
林川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赤红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对自己的恐惧，他声音颤抖，带着一丝绝望：
“我…我好像真的…出问题了…”
冰冷的山风吹过树林，带起一阵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为这头迷失的孤狼哀悼。
林川蜷缩在树下的身影，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与平日那个冷峻、强大的“刺客”形象判若两人。
周玄和孙颖站在不远处，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上前，生怕再次刺激到他。
“我去联系镰刀队长！”孙颖当机立断，压低声音对周玄说道，眼神示意他看好林川。
周玄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紧紧锁定在林川身上，看着他肩膀细微的颤抖，听着那压抑到极致的、几乎不存在的抽气声，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他从未见过林川如此脆弱的一面，即便是当年在境外最艰难的任务中，林川也永远是那个顶在最前面，为大家撑起一片天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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