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几团碧幽幽、毫无温度的火焰，凭空出现在文锦绣身周的地面上，无声地跳跃燃烧着。
火光映照着文锦绣惊恐欲绝的脸，也映照出简一脚下那被灯光拉得极长、极扭曲的黑色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啊——！”文锦绣被这突然出现的鬼火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只想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个死而复生的厉鬼！
文锦绣那破锣般的尖嚎，终于撕裂了文府后宅虚假的宁静，如同投入滚油锅里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死寂的庭院和回廊里，杂乱的脚步声、惊惶的询问声、器皿打碎的脆响，此起彼伏地响起，迅速汇聚成一股混乱的浪潮，向着锦绣阁的方向涌来。
管家带着几个胆大的护院，手里提着灯笼和棍棒，当先冲到了锦绣阁外的回廊下。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雨丝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前方。
然而，当他们看清锦绣阁门口的情形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手中的灯笼剧烈地晃动起来。
只见二小姐文锦绣披头散发，状若疯癫，正手脚并用地从门内爬出来，昂贵的锦缎衣裙沾满了泥污和秽物，脸上涕泪与脂粉糊成一团，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一边爬，一边发出不成调的嘶喊：“鬼…井…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啊——！”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骄横跋扈，分明是被吓破了胆的可怜虫。
而让众人血液几乎凝固的，是紧随着文锦绣飘出门来的那个身影。
文十七！
或者说，是顶着文十七残破躯壳的某种东西。
她依旧提着那盏散发着不祥碧光的琉璃灯，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如纸的脸颊上。
最骇人的是她的脖颈！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皮肉翻卷，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颈骨！
浓稠、发黑的血水正从那可怕的伤口里不断渗出，顺着她湿透的衣襟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小滩粘稠的暗色。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混合着尸体腐败的恶臭，随着夜风弥漫开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管家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手里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焰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他身后的护院们更是面无人色，手中的棍棒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有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下去，牙齿咯咯作响。
“大…大小姐？”管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子。
“是我。”简一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冰冷刺耳。
她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提灯的手，指向管家和他身后那些曾经参与过欺凌、或是冷眼旁观过文十七苦难的下人们。
“张伯看到了，二妹也看到了……现在，该你们了。”
话音未落，肩头的小宝双瞳爆发出炽烈的光芒！那支墨玉画笔在它爪中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对着管家等人前方的虚空疯狂舞动！
墨色的线条凭空凝聚、交织、蔓延！不再是单一的伤口，而是一幅完整的、令人魂飞魄散的图景！
——正是城西那臭气熏天的垃圾场！腐烂的菜叶、动物内脏、污秽的泥土构成了肮脏的背景。
画面的中心，一个破旧的麻袋被随意丢弃着，袋口松开，一只惨白、布满污迹的手无力地伸了出来。
紧接着，麻袋蠕动起来，一只同样惨白的手猛地从里面探出，死死抠住了肮脏的地面！然后，是头颅！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一双空洞、死寂、却燃烧着滔天怨毒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死死地盯住了管家和那群恶仆！
那张脸，正是文十七！她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僵硬、非人的姿势，一点点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麻袋里往外爬！
“嗬…嗬嗬……”管家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抽气声，眼珠凸出，死死瞪着那幅悬在空中的恐怖画卷，仿佛看到了自己亲手参与抛尸的场景在眼前重演、并且活了过来！
他身后的恶仆们更是肝胆俱裂，有人当场失禁，腥臊味弥漫；有人双手抱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有人直接翻着白眼，直挺挺地晕厥过去。
恐惧如同瘟疫，在人群中瞬间爆炸、蔓延！被悠然那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将这源于自身罪孽的幻象，百倍、千倍地放大、烙印进他们灵魂的最深处！
那垃圾场的恶臭仿佛真实可闻，那“文十七”爬出麻袋时骨骼摩擦的“咯咯”声清晰可辨，那双怨毒的眼睛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他们每一寸皮肤！
“鬼啊——！”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
“不是我！是夫人！是夫人指使的！”
混乱的哭嚎、尖叫、求饶声彻底爆发，如同地狱打开了大门。
人群彻底崩溃，如同炸了窝的蚂蚁，互相推搡、践踏着，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片被死亡和怨念笼罩的区域。
庭院里一片狼藉，灯笼被打翻，器物被撞碎，恐惧的浪潮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喧嚣中，一道尖锐、崩溃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破了这片嘈杂：
“老爷？！不…不可能！你…你怎么也……”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回廊的另一端，通往正院的方向，文夫人被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丫鬟婆子簇拥着（或者说搀扶着），踉跄地出现在廊下。
她精心保养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抠着身边一个婆子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那双总是带着精明算计的眼睛，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庭院中央，那片被小宝画出的“垃圾场”幻象的上方！
在那里，在简一幽碧灯光的边缘，在众人恐惧汇聚的漩涡中心，悠然的力量悄然凝聚、具现！
一道半透明的、穿着文老爷生前常穿那件靛蓝绸衫的身影，漂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
身影的面容模糊不清，却带着家主特有的威严，以及一种沉沉的死气。
他抬起一只同样虚幻的手，直直地指向廊下摇摇欲坠的文夫人，无声地开合着嘴唇。
虽然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念，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进文夫人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脑海深处：
“毒妇…还我女儿命来…”
“啊——！”文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被那无形的指责和怨念彻底击垮了心防。
他是她亲手毒死的，不仅是亲手毒死，她那两个儿女也并非他的子嗣。
也正是因为被发现这事，她才狠狠心毒死了他去，但他怎么回来了，是来找她索命了吗？
她猛地松开抓着婆子的手，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襟，像是要摆脱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目光。
她踉跄着后退，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向后栽倒，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冰冷的廊柱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彻底昏死过去。
她身边的下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她。
庭院中央，简一静静地站着。小宝画出的“垃圾场”幻象缓缓消散在雨夜中。
幽碧的琉璃灯在她手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映亮了她脚下那圈干燥的青石板地——雨水仿佛自动避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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