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珍翻来挑去，每选一样，兰妮都能精准地找出埋汰她妈的贴切词汇。
到最后，林秀珍实在没了耐心，随手抄起一捆黑皮筋，嚷道：“就这个！这个总行了吧！”
“行。”兰妮笑眯眯地伸出手，“两块钱，妈，给钱。”
“什么？”林秀珍嘴角直抽抽，“就这破玩意儿还要钱？”
“那肯定要啊！”
“两块钱，当女儿的直接给妈买了！”
兰妮眨眨眼，一脸认真：“我三姐给别人卖货的，又不是老板，你不给钱就拿走，那不就是偷东西吗？”
“我不要了！”林秀珍气得把皮筋狠狠一摔，“一天天的，跟你俩生不完的气！”
随着“砰”的一声摔门声，林秀珍走了，兰舒再也憋不住，揉着笑出来的眼泪夸赞道：“行，深得我的真传，你可以出师了。”
兰妮下巴一扬，满脸得意：“那是，姐，你放心，以后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兰舒笑着笑着，眼眶却酸胀起来，她赶忙低下头，嘴里还逞强：“你这个小屁丫蛋，管好自己得了，我可不用你操心。”
姐妹俩理了一下午的货，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半，眼瞅着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才一人费力地抬起桌子和小板凳，一人肩头扛着一大包沉重的货物，匆匆忙忙准备出门。
临走前，兰舒故意把西屋的门大敞四开，当着林秀珍的面把货放进了立柜里，随后从兜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锁头，“咔哒”一声，上了锁。
兰妮故意问道：“姐，为啥要上锁啊？”
兰舒嘴角一撇，“家贼难防。”
这话一出瞬间把林秀珍点炸了，“你俩给我站那！说谁是贼呢？”
兰妮无辜地扁着小嘴，满脸委屈，“妈，你激动啥啊，我姐也没说你啊，你咋自己对号入座呢？”
林秀珍被这话噎得直翻白眼，等姐妹俩扛着大包小裹走到门口时，她才扶着门框，朝着她们的背影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都给我滚犊子！养俩赔钱货一点光都借不着！都不如养两条狗！”
以前兰妮听到林秀珍这么说肯定又要伤心了，但她现在没啥太大感觉了。
因为她三姐就像没听见一样，神色平静得很，她三姐不动情绪，那她也要向她三姐学习。
折腾到人民公园的时候，隔着大老远，兰舒就瞧见卖冰糕的董招娣正稳稳当当地占着自己的老位置，捧着一本书，看得全神贯注。
“姐，你之前在哪儿摆摊啊？这位置都占满了。”
“就卖冰糕那地儿。”兰舒抬手指了指，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焦急。
“啊？被占了啊！”
“没事。”兰舒一边说着，一边拖着沉甸甸的大麻袋，不紧不慢地朝着之前的位置走去。
董招娣一看见兰舒来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合上书，动作麻利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帮兰舒拉麻袋。
“兰舒姐，你说休息三四天，怎么一下子过了五天啊！”
“客运就是这样，路上在哪个站点停靠的时间长了，我这边收货时间就得耽搁。”
帮兰舒把麻袋拖过来后，董招娣又手脚麻利地把自己的冰糕车往外推，笑着说道：“我看你这么多天没来，怕别人把你的地方占了，这几天我都把车停这儿。”
这时候兰妮才反应过来，原来面前这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年轻姑娘是在帮三姐占位置呢，大大的好人。
她从兰舒的身后探出头来，问道：“那你去哪里摆摊啊？这边位置都满了。”
董招娣羞涩地笑笑：“没事儿，我卖冰糕在哪儿都一样。”
兰舒热络地介绍着：“这是我妹妹，兰妮，刚中考完过来给我帮忙的。这是董招娣，比你就大两岁，你得叫姐。”
兰妮默默打量着面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姑娘，董招娣皮肤黑里透红，一看就是常年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肤色。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衫，衣角平整地掖进黑色布裙里，裙子的款式简单，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到腰的长发整齐地扎成一个低马尾，脸颊边没有一丝碎发。
从见面起，她的脸上就一直挂着笑，笑起来时，嘴角两边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看起来很质朴，很纯粹，就像上个年代的人。
等两个人把摊位摆好了，见她们热得满头大汗，董招娣大方地盛了两碗冰糕，热情地递过去。
兰舒也没跟她客气，伸手接过了，可马上就从腰包里掏出两张五毛钱，放到冰糕车上。
董招娣就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把钱丢了回去：“请你们的，给什么钱啊！”
“不行。”兰舒佯装生气，板起脸说道：“不收钱我们就不吃了。”
“那也用不上一块钱啊！”董招娣有些着急，还想再推辞。
兰舒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没零钱了，你赶紧收着。”
董招娣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愣了半分钟，这时瞧见兰妮没一会儿就把一球冰糕吃完了，还没等兰妮反应过来，就把碗抢了过去，拿着勺子死命挖，挖了两大勺放在兰妮的小碗里。
兰舒轻皱着眉头，嗔怪道：“小董，你看你这人！”
董招娣生怕兰舒再给钱，赶紧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兰妮舔着冰凉的冰糕，望着董招娣的背影，由衷地感叹道：“这个小董姐姐真是个实在人。”
兰舒轻轻应了一声，“她确实挺好的。”
第一次摆摊兰妮兴奋的不得了，兴奋归兴奋，真要她开口招呼陌生人，她还是害羞放不开。
下午来家里的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她可以口若悬河地大说特说，但对陌生人她就是个鹌鹑，根本不敢吆喝。
见妹妹紧张得脸都憋成了紫茄子，兰舒笑着开导她：“别害怕，你又不是骂人，又不扰民，喊一喊咋了？”
兰妮点点头，张了张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兰舒站在她的身后，把她的肩膀掰直，“你看，这条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但他们的目光只是匆匆一瞥，甚至都不会记得我们的样子。所以别害怕，哪怕你在大街上唱着歌吆喝着卖东西，大家也会觉得正常。这个世界除了你自己，又有谁会格外注意你呢？”
“嗯！”兰舒重重地点头，刚想出声就看到了桥头站着一个熟悉的高个子男人。
她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姐姐.......你说错了......”
“啥？”
“有有有人格外注意你！”
兰舒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背，“别结巴，大胆点！谁格外注意我了？”
“哎呀！”兰妮急得跺了一下脚，伸手指向桥头，“你看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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