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船板被整个掀飞！腥咸的寒风裹着江水的湿气，如同冰刀般刮进舱底。三个涂抹着泥鳞水藻、如同刚从江底爬出的水鬼，堵在豁开的洞口。当先一人脸上泥灰被蹭掉一块，露出下方一道翻卷的、蜈蚣般的旧疤，眼神比江水更冷。他手中并非鱼叉，而是一柄磨得锃亮、带着棱槽的分水刺，刺尖幽蓝，指向蜷缩在泥泞角落的两人。
“带走。”疤脸水鬼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砾石摩擦。
身后两名水鬼立刻扑上！一人手持淬毒吹箭筒，三点幽蓝寒芒锁定沈知意眉心、咽喉、心口！另一人则甩出湿漉漉的渔网，网眼粗大，边缘缀着生锈的三角铁钩，如同巨蝠展翅，当头罩向慕素影！配合默契，显然是要抓活的！
沈知意瞳孔骤缩！他残躯如风中枯叶，怀中还护着慕素影，避无可避！左手深陷淤泥，右肩冰封麻木，唯一的武器只有齿间那枚浸血的铜钱！
不能死！
这念头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沈知意眼中凶光炸裂！他猛地将头一甩！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枚被他牙齿死死咬住、边缘磨得锋利的铜钱，竟被他用尽残存的内劲和颈力，如同飞蝗石般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扑来的水鬼，而是悬在洞顶一根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铁锚钩！
铜钱精准地撞在锚钩锈蚀的挂环连接处！火星一闪！
咔嚓！
锈蚀的铁环应声断裂！沉重的船锚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然坠落！
“躲！”疤脸水鬼厉喝！他反应极快，身形急退！
甩网的水鬼也骇然收手后撤！
但那个手持吹箭筒的水鬼，正全神贯注瞄准沈知意，动作慢了一瞬！
轰！
重逾百斤的铁锚狠狠砸下！正砸在他立足的朽木船板上！
咔嚓！哗啦！
朽木应声碎裂！泥浆混合着木屑爆开！那水鬼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半个身子便被砸入烂泥和断裂的船板之中！吹箭筒脱手飞出，幽蓝的箭矢漫空乱射！
塌陷！船板被铁锚砸开一个更大的窟窿！下方不再是泥浆，而是汹涌冰冷的江水！巨大的水压瞬间涌入！
“走！”疤脸水鬼惊怒交加，顾不得同伴，厉声招呼仅存的部下后退！
冰冷的江水如同巨兽的舌头，瞬间舔舐过沈知意的脚踝、膝盖…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肋下铜钱嵌入的剧痛，让他几欲昏厥！怀中慕素影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背上的刀伤被冰冷的江水一激，深褐色的药膏裂痕处渗出血丝。
江水上涨极快！转眼已漫过腰际！
沈知意被冰冷的激流冲得站立不稳，身体打着旋撞向断裂的船肋！他死死抱住慕素影，左臂在浑浊的水流中胡乱抓挠，试图抓住什么固定身体！
哗啦！
一根断裂的缆绳被水流冲到他手边！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左手死死攥住！缆绳另一端连着半截漂浮的桅杆！
冰冷的江水迅速没过胸口，压迫着肺腑！慕素影苍白的脸浸入水中，她似乎被呛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背上的伤口在浑浊的水流中晕开暗红的血花。
“噗！”沈知意自己也被灌了一口腥冷的江水，呛咳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艰难地将慕素影的头托出水面，冰冷的江水拍打着她的脸颊，毫无反应。
“慕…姑娘…”他嘶哑的呼喊被水流声吞没。
头顶，疤脸水鬼的脸在船板破口处闪过，眼神怨毒如蛇。他没有下水追击，只是死死盯着在浊流中沉浮的两人，如同盯着即将溺毙的猎物。
水流越来越急！裹挟着碎木、破网和腐烂的杂物，打着旋，将他和他怀中冰冷的躯体，连同那半截漂浮的桅杆，狠狠推向船腹深处更浓的黑暗！
沈知意攥着缆绳的手指已被勒得失去知觉，冰冷的江水如同无数钢针，刺穿着他残破的身体。意识在剧痛、寒冷和窒息中沉浮，唯一清晰的，是怀中那冰冷躯体的重量，和齿间残留的、那枚铜钱崩飞时带出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江水漫过了脖颈，带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轰隆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水流声和风声！
紧接着，整艘巨大的破船骨架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
不是爆炸！是…江底！
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暗流，如同沉睡的江龙翻身，猛地从船底断裂的龙骨深处喷涌而出！浑浊的江水瞬间变成狂暴的旋涡！
哗——！
沈知意只觉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攥着的缆绳脱手！他和慕素影如同两片枯叶，被这股狂暴的暗流瞬间卷起，狠狠甩向船体侧面一个早已被腐蚀穿透的巨大裂口！
冰冷的江水、破碎的船板、翻滚的杂物…所有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地底暗流冲击下，疯狂地涌向那个裂口！
天旋地转！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耳膜，几乎要将他碾碎！怀中的慕素影似乎被一块碎木撞到，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沈知意彻底失去了对抗的力量，只能死死抱住她，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尽可能挡住前方冲来的杂物。身体被浑浊狂暴的水流裹挟着，狠狠撞出船体裂口！
冰冷！窒息！无边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正坠向无底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后背重重撞上某种坚硬湿滑的东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头腥甜狂涌！怀中的慕素影也脱手飞出！
冰冷刺骨的激流依旧裹挟着他，但似乎…不再那么狂暴了？身体被水流推搡着，沉沉浮浮。
沈知意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猛地睁开被江水糊住的眼睛。
不再是破船内绝对的黑暗。
眼前是浑浊涌动的江水，头顶是灰蒙蒙的天光。他正被江流裹挟着，撞在一条巨大趸船布满藤壶和苔藓的冰冷船体上！
江岸！对岸！
万家灯火如同破碎的星辰，倒映在宽阔汹涌的江面之上。吴侬软语的喧嚣，顺着江风隐隐飘来。
他挣扎着在水中稳住身形，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浑浊的水面。
“慕…姑娘…”
嘶哑的呼唤被江水吞没。
几丈外，一个素色的身影沉沉浮浮，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开，随着水流无力地飘荡。冰魄剑早已不知去向。
沈知意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那漂浮的身影奋力划去。冰冷的江水如同铅块，每一次划动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他抓住她冰冷的衣袖，将她拽向自己。
她的脸苍白得透明，毫无生气。
沈知意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她颈侧。
冰冷。微弱。但……还在跳动！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敢奢望的火苗，在冰冷的绝望深渊中，极其艰难地重新点燃。
他抬头望向那片灯火阑珊的江南岸。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佝偻身影嘶哑的低语：
“血…浸楫…”
江水滔滔，卷着断木碎屑，奔向那片浮华的人间烟火。肋下那枚铜钱的位置，随着心跳，传来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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