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长河在忍者小屋外奔涌不息，无数光影片段如星辰明灭。
紫原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在星图上点点戳戳。
“直接去帝关？”
“就帝关吧。”白夜目光拂过时空长河，“荒的名头，想必已是震动九天十地了。”
他的意念微动，浩荡的长河骤然开辟出一条支流。
时光的轰鸣在穿越长河的瞬间被屏蔽，只余永恒的静谧。
帝关。
雄关漫道如染血的巨龙盘踞在破败的大地上，断壁残垣间弥漫着散不去的血与火的焦灼。
喊杀声、法宝碰撞的爆鸣、异域邪魔嘶哑的狂吼从遥远的城墙方向传来。
城墙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被数十名背生骨翼的异域修士疯狂围攻。
他身着残破黑袍，脸上沾染着未干的血污和尘土，轮廓早已褪去儿时的稚嫩，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昔。
遁一境巅峰的气势大涨，他挥动剑气斩落一尊嘶鸣着扑来的血魔，动作简洁致命。
“小不点。”一声熟悉的低语在石昊神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久违的调侃，“打架的姿势倒比小时候爬柳树好看多了。”
石昊身躯猛地一僵，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一个被阴影半遮的角落。
白夜、紫原、隼白，三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与周遭炼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但，那些围杀石昊的异域修士却仿佛对他们视若无睹。
就在石昊心神波动的瞬间，一左一右两道身影极速掠过战场。
剑光如月，两人接连斩向他身侧试图偷袭的几名异域生灵。
“噗噗噗！”污血飞溅，残躯倒地。
银甲裹身的白曦英姿飒爽，手中长剑嗡鸣，剑尖斜指地面，滴滴异族之血汇聚成线。
在她身旁，素白长裙的月婵衣袂飘飞，气质清冷如霜，看向石昊的眼神混杂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难言的微涩。
“前辈！”白曦惊喜地看向白夜三人。
月婵则微微欠身，清冷的目光在石昊和角落里的三人间流转一瞬。
厮杀短暂平息。
石昊以剑拄地，大口喘息着。
他额头那些细密的汗珠混着血水滚落。
他望着远处异域阵营深处弥漫的恐怖气息，眉头紧锁。
不朽者，甚至是更加恐怖的家伙。
“前辈！”石昊忽然转身，灼灼目光如刀割向白夜，“你们的力量通天彻地！”
“为何不直接出手，平了这万古以来的异域动乱？”他指向城外是尸山血海，“看看这血！看看这城！”
“若有你们出手，帝关何至于此！多少生魂何至于此！”
震耳欲聋的杀声成为石昊怒吼的背景，更添悲怆愤懑。
白夜脸上的闲适淡了些许，却无愠怒。
“石昊。”白夜的声音依旧平静，“这是你们的劫。”
“九天十地自蒙昧中生，于血火中长，帝关不破，不朽不来，如何磨砺出傲世之脊梁？”他看着石昊布满血丝却依旧倔强的眼睛，“我在你们将死之时伸手，便已是我能做的全部。”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我替你荡平此劫，那下次呢？”
“下下次呢？当我离开，这九天十地，可还有能独立行走的脊梁？”
石昊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城墙的震动顺着脚底传来，又一波恐怖的冲击波在城头炸开，火光将天空映照得如同末日。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虽然仍有不甘，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终究黯淡了一些。
有些血，注定要流；有些路，注定要靠自己的脚，一步一个血印地踏过。
“我明白了。”石昊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但也多了一份深沉，“但至少.....这次有您在了。”
他没有要求更多。
接下来的时日，白夜三人没有参与宏大的战役，也没有直接改变战局走向，只是流转在这座染血的雄关内外。
有被追杀的妇孺仓皇逃命，下一秒那狰狞的异域强者便会莫名爆成血雾。
一处重要物资的传送阵行将被毁，偷袭者所在的虚空便会悄然坍塌。
一队陷入绝望死境的小修士，恍惚间会被不可理解的力量拉入一片混乱的阴影，转瞬出现在安全的甬道深处。
一切细微的干扰，都出自紫原轻描淡写的操控空间，或是隼白随手射出的无形念力。
白夜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
看着石昊在一次次极限搏杀中变得更加强韧、狠绝。
看着白曦的剑沾染更多污血后反而愈发澄澈。
看着月婵在战火中磨砺出冰层下的坚韧，一次次主动靠近石昊，即便眉宇间仍有难解的结。
某一夜，帝关某段相对平静的城墙。
石昊盘膝调息，周身气血如龙。
白曦卸去了白日里战场上的英气，安静地抱膝坐在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城垛上。
她仰望着星空，但星空却被一层不祥的血色薄雾笼罩。
月婵在不远处擦拭着她的玉净瓶，动作轻柔。
石昊睁眼，目光落在月婵清冷的背影上，忽然开口：
“月婵，当年火国祖地灵界之事是我年少轻狂不顾后果，牵累了你根基受损。”他没有看月婵，像是在对着空气诉说，“也因执着，害死了诸多无辜。”
夜风呜咽着刮过城墙，带起呜咽的回响。
月婵擦拭玉净瓶的动作骤然停滞，指尖微微颤抖。
她猛地转头看向石昊。
石昊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虚言安慰，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高大的影子将月婵笼罩，目光坦然地迎接她所有的愤怒和指责。
过了许久，月婵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肩膀才缓缓平息下来。
“不必再说了。”她的声音还有些不稳，却已恢复了些许清冽，“活下来就好。”
“在这帝关.....”她顿了顿，别开视线，看向关外那片无尽的黑暗，“能活着并肩作战，已属不易。”
白夜和紫原、隼白无声无息的消失，他们再一次跨越时间。
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惨烈的帝关攻防往复拉锯。
决战之日终于在异域震天的战鼓和无尽生灵的疯狂嘶吼中临近。
天地间充斥着毁灭法则碰撞的爆鸣，连苍穹都被撕开了道道丑陋的疤痕。
无数身影在血与火中消逝，九天十地一方的仙王巨头和不朽者、巨头级存在在黑暗深处搏杀，恐怖的余波冲击得帝关护罩明灭不定。
石昊、月婵早已投入最前方惨烈无比的杀戮旋涡。
白曦亦身先士卒，银甲被不断染红，又不断被她的剑光蒸腾出一道道血雾。
她正率领着一小队修士死死钉在一段剧烈动摇的城墙上。
就在此刻——当帝关大部分顶级战力都被牵制住，当所有人的神识都被那惊天动地的巨头大战所吸引，甚至连石昊都在数里外激战时！
一道漆黑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从城墙下的尸骸血污中凝聚而成。
那是超越了至尊之境的力量！
它甚至完美躲过了帝关濒临破碎的护罩和混乱天机的扰乱，瞬间锁定住最没有防备的白曦！
时机精准，目标明确。
它没有丝毫前兆，在凝聚成型的刹那，一道纯粹的寂灭光柱直刺白曦背心！
那偷袭者眼中毫无情感，只有完成任务的信念。
这一击的时机，选择的正是白曦心神微微放松的瞬间！
“白曦姐！小心背后！！！”
月婵的声音撕裂了混乱的战场喧嚣，但也还是慢了一瞬！
她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光柱吞噬了白曦的背影。
但这一瞬，对某些存在而言，已是永恒。
世界在那千分之一刹那间凝固了。
白曦的身体被那足以抹杀至尊的黑光正正轰中！
护体真元脆弱得如同纸片，银甲发出刺耳的哀鸣崩碎！
她整个人被轰得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残破城墙墩上。
白夜的身影浮现，这是他随便选的一个帝关战场即将结束的时间。
他感知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但也有些沉默。
白曦的运气还是太差了，但凡他选的时间早上一秒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白夜单手下压，与此同时——“轰——！！！”
天裂了！
一道无法用任何言语描绘其大小的巨指虚影自那被异域法则搅扰污浊的天穹之上悍然碾压而下！
不偏不倚，正好点在那阴影至尊头顶！
无声的湮灭。
空间没有扭曲，声音没有传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平静无波的湮灭。
一指，镇杀异域至尊。
整个过程快到旁观者甚至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白光一闪，那偷袭者便彻底化为乌有。
整个世界似乎恢复了流速，但那片小小的城墙角落，已成为绝对的禁区。
白夜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下，白曦斜倚的地方。
她没有再站起来，生命力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残余的寂灭法则在她残破的经脉脏腑间肆虐、啃噬。
她那总是不服输还带着小倔强的眼神在此刻却涣散得像蒙了一层雾，只余下最后一点点微弱的火苗在挣扎着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您....来啦....”白曦的声音细若蚊呐。
她艰难地侧过头，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城墙上。
她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看清了来人，嘴角费力地牵扯了一下。
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但却因此而牵动了致命的伤口，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
“我知道的......”她望着白夜，那眼神清澈得可怕，仿佛回光返照，又像是彻悟后的解脱，“很久以前....很久....我就该死了....”
“没有您的干扰.....我早就该死了....被您强行拉回来了这么多年，赚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
白夜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嗯.....”白曦极其费力地吸了口气，“白夜....能不能靠近一点...”
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唯有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量的眼神看向他。
白夜沉默地俯下身，离她更近了一些，垂落的发丝几乎触碰到她冰冷的脸颊。
白曦似乎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一只完全无力的手臂。
与其说是抬起，不如说是任由它垂落下来，艰难地环向白夜的颈项。
那甚至算不上一个拥抱，更像是一根柔软的垂柳拂过。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额头轻轻抵在白夜的肩窝。
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环抱的这个身体里蕴藏着何等无垠的力量。
这力量曾几次将她从死神的獠牙下拉回，现在，她却主动选择了放弃。
然后，她极慢、极小心地仰起一点头，嘴唇冰凉的气息如同落雪般轻轻地在白夜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的叹息，留下一点微湿的冰冷。
如同献上所有虔诚的告别。
她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气力，手臂彻底软软地垂下。
生命的光辉在瞳孔深处剧烈地摇曳，只剩下最后残留在唇角的一抹极淡的弧度。
“好累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微弱得几乎散在风里，“修炼真的好累....世界也好重.....所以....这次....就不要再救我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的生命，带着无边无际的疲惫，“让我...睡的时间....长一点吧.....睡到....世界尽头也行.....”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恳求。
白夜沉默地看着她眼眸中那一点即将熄灭的光。
片刻的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厮杀和风声。
然后，他开口，声音仍旧平静：
“我可以把你直接变成仙帝。”他的目光平静得穿透了白曦残存的意识，“或者，祭道之上。”
这句话若是被任何一个修士听到都会掀起无法想象的滔天巨浪。
但那声音里没有炫耀，只有平静的陈述和一个选择。
白曦眼中的光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摇头。
她极其轻微地撇了下嘴，残存的生机让她能清晰地表达最后的拒绝。
“不用啦.....”每个字都带着破碎的气音，但却异常坚定，“我只是想....休息休息....太累了....”
她气息急促了些，似乎想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最终只是虚弱地靠在染血的城墙上。
“把我的神魂留下来一丝丝....好吗？”她声音细碎得如同梦呓，“然后把我.....放到之前那头笨猴子去的地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留恋和追忆，“那地方绿绿的.....风很舒服....叫无限草原？”
“好像挺好睡的......”
“是什么时候？”
白夜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却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探寻。
白曦的眼神渐渐涣散，唇角的弧度却真实地扩大了一点，带着一丝少女般的羞赮和遥远的怀念：“可能是你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面叫我呆女人的时候吧？”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微弱地补充道：
“也可能是你胡乱揉了揉我的头发的时候？”
“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笑容也渐渐凝固。
残留的意识在消散前，她最后看了白夜一眼，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和托付：
“好啦，我知道你很厉害的....厉害到我想都想不到的层次....”
她急促地呼吸了最后一下，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仿佛放下了所有的疲惫和执念：
“你肯定.....能去找到...别的....时间线上的....我.....”
话音如细碎的泡沫般消散在血腥的风里。
她搭在身侧的手，终于无力地彻底垂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最后的生机如同烛火彻底熄灭。
白曦带着那一抹浅笑，头微微歪向一侧，长发散乱在血迹斑斑的冰冷城垛上。
只有脸颊处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湿润冰凉无声地证明着她曾经的存在，以及那个小心翼翼到如同告别的吻。
另一端，月婵早已停止了徒劳的仙力灌输。
她的身体僵硬，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手指依旧悬停在白曦完全失去温度的手腕之上。
她颤抖着，却再也感受不到哪怕一丝最微弱的心脉跃动。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奇异的悲伤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的心脏，令她窒息。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个始终平静无波的男子，失魂落魄地轻唤了一声：
“前辈？”
没有回音。
白夜甚至连视线都未曾偏移分毫。
他沉默着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凌空对着白曦的残躯轻轻一拂。
那残破的身体便化作一团柔和朦胧的光点，如同被温柔托起的萤火虫群。
在光芒中心，一点微如星尘但却蕴含着白曦最纯粹本源气息的细小光团静静悬浮其中。
同时飞出的，还有那曾经庇护她无数次，但现如今已彻底碎裂的补天令牌残片。
他收回手，托着那团光与令牌的残片转身。
长袍在血腥的风中纹丝不动，背影如渊，隔绝了一切喧嚣与哀恸。
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消失在原地，只在月婵失焦的瞳孔里留下一片无法填满的虚妄和冰冷的空旷。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又仿佛他带走了此地所有的温情与光亮。
帝关的厮杀与毁灭的轰鸣依旧震耳欲聋。
月婵怔怔地跪在原地，望着白曦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一滴清泪毫无征兆地滑过她绝美却惨白的脸颊，坠落在染血的城墙石缝间消失无踪。
忍者小屋内部，四楼。
白夜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无限大草原。
脚下是望不到尽头、与天相接的翠碧草浪，风带着青草和远方不知名花朵的奇异甜香拂过，温柔而浩渺。
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刻痕，唯有永恒的宁静与和谐。
他托着那团包裹着白曦微光的雾气以及那枚黯淡的令牌残片，缓缓走到草原深处。
最终，他停在一个开满白色无名小花的小小土丘旁。
他蹲下身，将手中的光团温柔地放在小土丘的旁边。
那朦胧的光缓缓渗透进土地，如同细小的星辰沉入沃壤。
草地的颜色似乎更加鲜活翠绿了一分。
微风吹过，几片柔嫩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那处光渗入的土地，仿佛自然的祭奠。
那一点微光沉没处，几株嫩芽开始缓慢抽出，纤细的叶片在柔和的光线下舒展，颜色似乎比其他绿草更加纯粹凝练。
其中一片最小的嫩叶上，带着一圈极其微弱的银色光晕。
做完这一切，白夜站起身。
他低头凝视着那片刚刚萌发新芽的土地，眼神穿过这方宁静，仿佛回溯着无数个不同的时空角落。
他的指尖依旧夹着那枚冰冷残破的令牌，无言片刻。
这块令牌曾护佑多次她的生命，却也禁锢了她的一部分轨迹。
他将残破的令牌轻轻放在那圈散发着银晕的嫩芽旁，冰凉的令牌与充满生机的草叶形成鲜明对比。
一道微光闪过，令牌碎片悄无声息地沉入土壤深处。
也许千万年后，它会被某个白夜带进来的存在发现，作为一个故事的残章；也许它只会与这片土地同化，滋养那丝属于她的印记。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紫原和隼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草原之上。
两人的目光都投向白夜和他面前那片安魂之土。
白夜没有回头，也无需看身后的同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
“这种事情，我以前经历过一次。”他停顿了半秒，风拂过他微凉的指尖，掠过那片新生的嫩芽，“所以.....”他缓缓转身，视线掠过辽阔的草原，“再多一次，也就无所谓了。”
“我以为你会救她。”隼白忽的开口。
“这是她的选择。”白夜抬起手，用能量勾勒着白曦的模样，“我不会强求。”
“明明是个呆女人，但在最后却意外的坚定.....”
“走吧。”
“回忍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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