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在林中一处隐蔽的凹地停下，熄了火，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通过树叶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远处的路障。
太阳渐渐西沉，就在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黑暗吞噬时，路障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一辆越野车从营地里开了出来，停在路障前。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从车上下来，他们没有停留，而是熟练地从路边拖出几个伪装网，盖在了公交车和水泥墩上。从远处看，就像一片普通的废墟。做完这一切，他们迅速撤回了营地。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带着一股军人般的肃杀。
周凯看得手心冒汗。这些人，根本不是在欢迎幸存者，他们是在钓鱼。白天露出通道，引诱路过的人靠近，到了晚上，就把入口伪装起来。
“他们想干什么？”李娜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人回答她。
韩东晟依旧沉默地注视着。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他才悄无声息地推开车门，拿起撬棍，对刘若欣比了个“锁门”的手势，然后整个人融入了黑暗中。
“哥哥要去侦察。”刘若欣对其他人解释了一句，然后熟练地锁好所有门窗，拉上了窗帘。
车厢内，只剩下应急灯的幽光。周凯三人的心，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重。他们期盼的终点站，看起来像一个吃人的陷阱。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车窗外传来三下极轻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是韩东晟回来了。
刘若欣打开门，韩东晟闪身进来，带进一股林间夜晚的寒气。他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枚黄澄橙的、还带着火药味的步枪弹壳。
还有一张被撕掉了一半的，硬质塑料身份卡。卡片的残骸上，印着一个男人的照片，照片下面是两个字：后勤。而在“后勤”两个字的上方，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潦草地画了一个圈，圈里是一个触目惊心的“饲”字。
饲料的“饲”。
周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基地，根本不是幸存者的避难所。
这是一个屠宰场。他们把路过的幸存者，当成了某种东西的……饲料。
车厢内，应急灯的幽光将那个“饲”字照得无比清晰。
周凯感觉自己血液的流速都变慢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让他的头皮阵阵发麻。他见过末世的残酷，见过人性的丑陋，但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是另一种更深沉、更系统化的邪恶。
这不是临时的劫掠，不是偶然的杀戮。
这是一个流程，一个将活生生的人，变成“饲料”的流程。
李娜看不懂那个潦草的字，但她看懂了周凯的表情。她捂着嘴，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将那声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死死咽了回去。孙叔的脸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灰败，他花白的胡茬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
“饲？是喂小动物的那个饲吗？”刘若欣凑了过来，好奇地戳了戳那张卡片，“这个基地还养了什么宠物？是小猫还是小狗？我好久没摸过毛茸茸的东西了。”
她的声音清脆，天真烂漫，在这死寂的车厢里，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周凯的神经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该怎么向这个女孩解释，他们可能不是在喂养宠物，而是在喂养某种……以人为食的东西。
韩东晟收回手，将那枚弹壳和卡片放回口袋。他没有去看周凯三人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而是转身，拿起了仪表盘上的那张区域地图。
“我们……我们得赶紧走。”周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离这里越远越好，他们是疯子，是魔鬼！”
韩东晟没有理会他的催促。他的食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没有落在通往远方的公路上，而是点在了他们刚刚逃出来的那片工业园区的位置。
然后，他回过头，看向周凯，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油，食物，武器。”
周凯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回……回去？”他结结巴巴地问，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恐惧而产生了幻听，“他们肯定在找我们！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韩东-晟没有解释。他只是用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周凯。那眼神里没有疑问，也没有商量，只有一种“这是命令”的冰冷告知。
“对啊，要回去的。”刘若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已经从惊恐的三人组身上收回了视线，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那些坏蛋的车虽然破，但说不定车上有巧克力呢！我们冰箱里的巧克力只剩最后一块了，那是哥哥的。”
周凯看着这“兄妹”俩，一个要把刚刚逃离的匪窝当成补给站，一个在盘算着战利品里有没有零食。他觉得自己的常识和理智正在被这辆疯狂的房车一寸寸碾碎。
韩东晟不再看他，他从驾驶座下方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串钥匙，扔给了周凯。钥匙碰撞，发出“哗啦”一声脆响，那是之前被他们撞翻的其中一辆皮卡车的钥匙。
“你，去。”韩东晟指了指钥匙，又指了指工业园区的方向。
周凯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这是在给他分配任务。他不是一个只能躲在车里瑟瑟发抖的累赘，他被赋予了价值——一个去敌人眼皮子底下“拾荒”的价值。
恐惧依旧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包裹着他，但在这片冰冷的海水深处，却有一簇火苗被强行点燃了。
“我……好。”周-凯听见自己说。他捡起那串冰冷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房车没有开灯，像一头巨大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回了那片废弃的工业园区。
韩东晟将车停在一座化工厂巨大的反应塔阴影下，这里比之前的仓库更加隐蔽。他熄了火，整个世界再次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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