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门儿清，陈奎看似鲁莽，实则想借此机会重回军权核心。
而那个张迁，王柬举荐他，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深谙兵法”，更是因为他是皇后母家那边的远房亲戚……
哼，这盘棋下起来可真有意思。
他不由得又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这位陛下，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呢？
是真的属意自己力挽狂澜，还是……只是把自己抛出来，吸引各方火力，好让他自己看清楚这水底下到底有多少暗流？
这皇帝的心思真是比蜀道还难测。
李默站在朝堂之上，看着底下唾沫横飞、几乎要捋袖子干架的众臣，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上扬弧度更深了些。
王大人那张老脸都气红了，吹胡子瞪眼啧。
这朝堂真是越来越有活力了。
“陛下！臣以为蜀道艰难，九曲十八弯，岂能轻敌冒进？万一中了埋伏，损兵折将，谁来负责？陛下三思啊！依臣之见，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粮草先行，方为上策！”
这位王大人看起来就是个老成持重的性子，说话慢条斯理。
“哼，王大人这是纸上谈兵！兵贵神速，等你那粮草运到，黄花菜都凉透了！蜀地叛军能等你慢悠悠挪过去？”
陈将军显然不服气，脖子都梗起来了。
“你……你这是置将士性命于不顾！”
“你才是怯懦畏战，贻误军机！”
“好了好了，二位稍安勿躁……”旁边有人试图劝架，但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眼看唾沫星子又要升级成肢体冲突，李默清了清嗓子，也不刻意提高音量，只是平平常常地开了口：“诸位大人。”
奇了怪了，他声音并不大，可这乱糟糟如同菜市场的大殿居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位，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不少人唰地转过头，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李默迎着众人的目光，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恕臣直言，各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陈将军的勇猛，王大人的稳妥，都是克敌制胜不可或缺的要素。”
他先是圆了个场，给两位气头上的大佬都递了个台阶，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瞧瞧，王大人捋了捋胡须，陈将军也哼了一声，没再瞪眼。
“但蜀地那地方，各位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点别的意味。
“山高路远，地形复杂得像迷宫，咱们上次送去的堪舆图，据说绘图的工匠走到一半都迷路了，这可不是玩笑。还有那民情各异，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叛军能在那里闹腾起来，靠的可不仅仅是蛮力，还有地利人和。”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几位主要争论者脸上一掠而过，像是在点名又像是在提醒。
“单靠一路猛将，勇则勇矣，可万一遇上个熟悉地形、擅长设伏的对手呢？怕是容易水土不服，一头撞进别人的圈套里，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只求稳妥步步为营，固然安全，但战机稍纵即逝又可能贻误战机，让叛军得了喘息之机，滚雪球似的坐大难制。”
“所以臣以为，”李默顿了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尤其是龙椅上那位，“咱们不能单押一边，得集众人之长组建一支精锐之师。”
“哦？”御座上的乾临帝终于抬起了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皮，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晋亲王倒是说说看，怎么个集众人之长法？别是和稀泥。”
李默微微一笑，这才抛出核心：“陛下，臣建议，选一位经验丰富、镇得住场面的老将担任主将，比如……嗯，这个后面再说，总之要稳住军心，把握大局。然后再精挑细选几位得力干将辅佐。”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实则在观察众人的反应，特别是陈将军和王大人的表情。
“这几位辅佐的将领嘛，我看……不妨就从咱们在座陈将军、王大人这样有不同见解的，都去！各领一军，分头并进，又能相互策应。”
“勇猛冲锋的要有，断后的也要有，运筹帷幄的也不能少，最好再有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甚至能说几句土话的做向导，免得连问路都问不明白。”
他这话一说完，底下顿时像滚油里撒了一把盐，嗡嗡的议论声再次响起，比刚才还热闹。
“这……让陈将军和王大人一起去？他们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是啊，不同派系的人一起领兵？能行吗？别到时候互相扯后腿，功劳没抢到，先把自己人坑了！”
“晋亲王这想法倒是……有点意思啊。互相盯着，谁也不敢乱来？”
“我看悬，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时间搞制衡？”
有人皱眉，有人沉思，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人选。
乾临帝眯起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是在权衡利弊，目光落在李默身上。
“你这提议倒是新颖。可人心各异，尤其这些将领分属不同阵营，平日里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未必和睦。如何保证他们到了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能够同心协力，而不是先内讧起来？”
李默仿佛早就料到皇帝会有此一问，从容不迫地回答。
“陛下明鉴。正是因为他们来自不同派系，各有顾忌，反而能形成一种微妙的制衡。谁想冒进贪功，旁边就有人盯着；谁想畏缩不前，另一边也不会答应。谁也不敢轻易独断专行，谁也不想被对方抓住把柄，捅到陛下面前来。”
他稍稍挺直了脊背，语气添了几分笃定，声音也清晰了些。
“再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确实是个隐患。但此次出征非同小可，关乎国体。臣可居中调度协调。臣替陛下看好这支队伍，确保军令如山，不让他们乱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总不能让他们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还闹出什么各自为政、贻误战机的笑话来，那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朝无人？”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陛下若是不放心，臣愿再次立下军令状。”
“好！好一个相互制衡！好一个居中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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