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方向的浓烟如墨染苍穹，苏御的快马踏碎五更天的寒霜时，蒸汽机房的砖墙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李铁锤的徒弟抱着冒烟的图纸冲出火场，头发被燎得蜷成焦卷：\"王爷！王师傅还在里头调安全阀...\"
\"白姑娘！\"苏御甩镫下马时，白雨晴的披风已裹着三桶水扑进烈焰。她刚摸到压力表的铜柱，就听头顶传来木梁断裂的呻吟——李铁锤攥着漏油的牛皮围裙，拼尽全力把她拽出火场。轰然倒塌的气浪卷起灼热的铁钉，在她脸颊划开细血痕。
\"人呢？\"苏御扒开冒烟的横梁，看见王师傅蜷在安全阀旁的尸体时，喉间突然发甜。那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匠人，袖口还缝着去年冬至发的护腕，此刻却被气浪掀得嵌进墙里，手里仍攥着半块用来校准的铜片。
工部值房的烛火被踹门声惊得乱晃，工部侍郎的山羊胡浸在泼翻的茶汤里，像只被拎出水面的老龟：\"王、王爷这是何意？\"
\"何意？\"白雨晴的绣春刀压在他喉结上，新换的剑穗扫过他颤抖的手指，\"皇庄爆炸案，你府里的死士参与了多少？\"她袖口的验钞机改装报警器还在发烫，三小时前正是它测出了废墟里的火药残留。
谢道韫的指尖停在账册某页：\"三月初七，支取火药三百斤，用途'修缮皇陵'。\"她推了推眼镜，镜片映出侍郎瞬间惨白的脸，\"可皇陵修缮记录里，根本没这回事。\"
苏御盯着墙上的《考工记》拓片，突然笑了：\"系统，扫描青砖下的机关。\"蓝光闪过的刹那，侍郎突然扑向书架——白雨晴的剑柄已重重敲在他后心。暗格里滚落的不是别的，正是崔氏商盟的朱雀令，和半卷《蒸汽机爆破指南》。
天工坊废墟前，三十六个匠人围成沉默的圈。李铁锤用烧焦的扳手撬起半块预制板，露出下面扭曲的飞轮——那是王师傅花三天打磨的部件。有人突然踢翻了脚边的煤桶，火星溅在未干的泪痕上，发出\"滋啦\"轻响。
\"老子不干了！\"李铁锤的工牌砸在苏御脚边，边缘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上个月说要装防护罩，你们说'等预算'！现在人没了，预算能赔命？\"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啜泣，赵二柱攥着断成两截的护目镜，那是王师傅给他的出师礼。
白雨晴的刀尖深深插进焦土，却被苏御按住手腕。他弯腰捡起工牌，用袖口擦去上面的炭灰：\"是我错了。\"他的声音混着烟尘，\"总以为靠龙气和系统就能改天换地，却忘了最该护住的，是你们磨出茧子的手。\"
匠人们的骚动突然静止，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齿轮。苏御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章程——那是他冲进火场抢出的唯一东西，展开时还能闻到焦糊味：\"从今天起，天工坊归你们管。选个靠谱的会长，Safety Supervisor...\"他顿了顿，换了个词，\"安全监理，有权让任何人停下危险操作，包括我。\"
李铁锤的喉结滚动着，盯着章程上的朱砂手印：\"那...抚恤...\"
\"每位家属领一百二十两抚恤银，\"苏御摸了摸腰间的验钞机，那里储存着刚批的专款，\"子女进王府私塾，愿意学手艺的直接进工坊当学徒。\"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口扯下块龙纹锦缎，\"王师傅的名字，会刻在新蒸汽机的铭牌上，就刻在'总设计师'旁边。\"
五更的梆子声里，匠人们突然齐刷刷跪下。赵二柱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王爷...您是第一个给咱们匠人磕头的官儿。\"苏御要去扶时，看见他后颈新添的烫伤——那是为了抢出压力表留下的。
安抚完人群回到书房，王修的密报刚念到\"工部弹劾\"，窗外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白雨晴掀开窗帘的刹那，火把的红光映得她瞳孔骤缩：三百多个匠人举着铁锤、扳手，李铁锤扛着烧变形的安全阀走在最前面，活像支钢铁铸造的军队。
\"王爷！\"他的嗓子被浓烟熏得沙哑，\"俺们商量过了，这铁牛要是不造出来，王师傅死不瞑目！\"他身后的匠人举起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还我公道匠人不死\"，有几个字被泪水晕开，却依然倔强地挺着笔画。
谢道韫的指尖点着舆图上的工部衙门：\"他们要去请愿？\"
\"是'讨说法'。\"苏御看着匠人们腰间晃动的工具袋，突然想起王师傅临终前攥着的铜片——那是他改良的第六版安全阀样品。他抓起案头的鎏金令箭，塞进李铁锤手里：\"去工部可以，但有三条规矩：第一，不准伤人；第二，不准烧书；第三...\"他顿了顿，\"把闹事的交给我，你们只管继续造铁牛。\"
白雨晴看着匠人们渐远的背影，忽然用剑柄戳了戳他腰眼：\"苏御，你这招以退为进...挺险的。\"
\"不险。\"他摸着章程上被火烧出的洞，那里正好漏出\"匠人自治\"四个字，\"真正的危险，是让他们永远觉得自己只是干活的。\"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铁牛铁牛\"的 chant，他知道，这不是暴动，而是千万双手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握住命运的齿轮。
李铁锤带着队伍转过街角时，月光照亮了他别在衣襟上的东西——那是王师傅的工牌，用细铁丝绑着，在胸口晃成一枚勋章。队伍最末的虎娃举着木棍当指挥棒，木棍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牛\"字，那是王师傅教他写的第一个字。
而在工部衙门的阴影里，某个戴着朱雀纹戒指的人正冷笑目送。他不知道的是，苏御掌心的系统界面正跳动着【民心值+2000】的提示，新解锁的\"匠人精神\"科技树节点，正在匠人们的铁锤与火星中，悄然生根发芽。
蒸汽的轰鸣终将盖过流言蜚语，苏御想。就像此刻穿透晨雾的火把，看似暴动的火光里，他分明看见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锻造——由匠人之手，以民心为炉，用血泪淬火，铸出比青铜鼎更坚固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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