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会客室内，哈维·斯佩特克穿着一尘不染的萨维尔街定制三件套西装，公文包放在膝上，坐姿挺拔，仿佛身处高级俱乐部而非气氛紧张的检察官办公室。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未动的水。
朱利安尼像一道裹挟着雷霆的低压气旋推门而入，毫不掩饰他的疲惫与不耐。
他甚至没坐下，直接站在桌子另一头，眼神像手术刀：“斯佩特克，我的时间按秒计算。LINK想从我这‘合作’什么？索尼案刚让他口袋装满，想给华尔街的鲨鱼们再上点润滑剂？”
他语气尖锐，显然索尼股票狙击的内情他也心知肚明。
哈维从容起身，笑容无懈可击，向朱利安尼伸出右手：“总检察长先生，LINK先生特意让我向您及团队那晚的英勇行动表达敬意——任何对犯罪分子嚣张气焰的打击，纽约市民都乐见其成。我们的‘合作’与此无关，只关乎一个更为基础、却同样侵蚀城市根基的顽疾：让司法之光穿透街头巷尾的恐惧阴影。”
朱利安尼没有握手，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身体语言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
“恐惧阴影？说点我能听懂的。”
哈维优雅落座，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头印有「斯佩特克律所」标志的备忘录，推到桌子中央，指尖轻点封面：“这是一份完全基于公开法庭文件整理的法律备忘录，涉及一桩已被NYpd成功侦破但面临潜在司法风险的刑事案件——布朗克斯地区枪杀前bdp成员斯科特·拉·洛克（Scott La Rock）案。嫌疑人拉蒙特·科尔曼已被捕，证据链逻辑清晰，指向二级谋杀指控。”
朱利安尼皱眉扫了一眼文件封面，没有打开。
这种案子每天都有，本不该惊动到他。
哈维语速平稳，关键点加强语气：“案件本身的事实毋庸置疑，科尔曼为错误复仇而扣动扳机，造成了一位音乐界人士的悲剧。NYpd的行动力值得称赞。但是，本案现在面临一个典型的纽约‘特产’——社区禁言法则（code of Silence）的严酷考验。”
朱利安尼听到这词，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锐利了几分：
“禁言法则...哼，黑帮和毒贩统治社区的地狱法则。怎么，LINK想为他的新说唱员工出头？”
他终于记起LINK刚收了一帮嘻哈歌手，斯科特好像跟这帮人有些矛盾？
哈维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为谁出头不重要，朱利安尼先生。重要的是机会！此案中的关键证人们害怕出庭作证，害怕报复。这种恐惧扼杀了正义的执行，也让真凶有可能逃脱严惩！这与您致力于重塑纽约秩序、打破街头恐怖统治的宏伟愿景...直接对立。”
哈维的话精准戳中了朱利安尼此时最深的挫败感和最渴望的成功方向。他刚刚在那个“幽灵般”的苏联杀手面前失利，迫切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扫除黑暗的力量。
朱利安尼沉吟片刻，眼神落在哈维脸上，似乎在评估他的真实意图：“所以？LINK想怎么样？买通证人？还是让我的检察官用点...特殊手段？”
他故意抛出陷阱。
哈维立刻正色，表情毫无破绽：“绝对合法合规，先生！LINK基金会——准备设立一项专项资金。”他拿出另一份简洁的项目说明页：“该资金专门用于为涉及严重暴力犯罪案件的关键证人提供‘强化版保护资源包’。”
他逐条清晰地解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1.匿名安全屋运营补贴：通过具备联邦资质的安保公司操作，地点位于其他行政区甚至外州，费用透明。
2.心理辅导与法律援助补贴：聘请独立心理学家和民权律师，帮助证人理解权利、缓解出庭恐惧。
3.出庭期间24小时安保细节：由市警局核准的私人安保公司提供，加强出庭往返及居住地临时防护。
哈维双手轻按上桌面：“关键是，这笔资金完全赠予区、市检察官办公室或FbI的证人保护项目！由专业执法机构决定如何使用，用在谁身上！LINK基金会只负责拨款并监督款项用于公益目的。基金会律师将确保每一分钱的流向合法透明，定期向公众发布报告。我们绝不介入具体案件的证据链构建或证人询问！那完全是您团队的独立职责。”
朱利安尼的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愤怒和不耐渐渐被计算和权衡取代。
这个方案几乎完美避开了所有法律和政治雷区。
钱是给的官方机构，怎么用是检察官说了算，目标又是他最痛恨的“禁言法则”...这简直像是为他的政绩量身定做的“炮弹”。
而且，在刚刚经历了那场憋屈的“高科技失败”后，能用这种堂堂正正的“传统手段”在街头犯罪领域打一场漂亮仗，对他的政治形象和士气都是提振。
但他必须保持警惕：“听起来很公益。为什么挑这个案子？别告诉我只是因为你们刚签了几个说唱歌手。”
哈维顺势接话：“此案确实关系到LINK Records旗下几位艺术家的历史心结。但更重要的是，科尔曼案是刺破‘禁言法则’这个毒瘤的绝佳突破口！性质恶劣、证据确凿、社会关注度高（在音乐界），但证人却因根深蒂固的恐惧而沉默。打破它，就是一记响亮的宣言：朱利安尼的纽约，没有黑帮私刑法则的容身之地！”
他稍作停顿，仿佛不经意地投下关键性诱饵：
“而且，恕我直言，我和LINK在深入剖析此案背景后，产生了一个...令人担忧的联想。”
哈维故意停下来，观察朱利安尼的反应。
朱利安尼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什么联想？”
哈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探询：
“根据我们的非正式渠道了解，科尔曼的行凶动机是为一个女性亲属‘出头’，报复对象是bdp成员。这种行为模式，极富街头帮派色彩。而案件发生的布朗克斯区边缘地带，恰恰是新兴街头帮派试图从老牌家族手中夺取零星毒品市场的冲突地带...”
哈维在文件下方抽出一张纽约地图复印件，上面用红蓝笔做了几个不起眼的标记：
“这里、这里，过去半年，NYpd报告的小规模火并明显增加。虽然直接证据尚缺，这种为了点蝇头小利或所谓‘脸面’就罔顾人命、制造街头恐慌的模式...与您正在全力追查的黑手党五大家族在新兴区域的势力渗透策略，是否存在某种令人不安的同源性？他们是否正在利用像科尔曼这种底层、冲动的年轻混蛋，作为制造混乱、试探地盘的廉价炮灰？”
朱利安尼的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那几个红色标记区域，脑中飞速闪过刚刚物证室里那些冰冷的数据——甘比诺在传统地盘之外的异常资金流动、没有直接证据的俄语通讯、神秘的“空气通道”...哈维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Fucking hell...”
朱利安尼低声咒骂出来，不是愤怒，而是突然抓住了什么的兴奋和寒意！
对啊！
如果高级别的、与那些“杀手”的联系像幽灵一样无迹可寻，那么这种街头层面的、看似独立的小人物暴力事件，会不会反而是他们编织控制的最底层神经末梢？
像科尔曼这样的凶案，也许并非孤立事件，而是甘比诺家族进行区域渗透、招募人手、测试控制力的关键环节？！这些案子如果因为“禁言法则”而烂尾，等于变相保护了那些藏在背后、试图扩张或维持混乱的组织！
朱利安尼沉默了足足十秒。眼神在哈维、备忘录、地图之间反复巡弋。最终，他没有拿起那份备忘录，而是用一种复杂的、蕴含着新的战略考量的目光看着哈维。
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代之以一种近乎公务化的低沉：
“斯佩特克，告诉你那位新晋富豪boSS：打击‘禁言法则’，让每个纽约人敢于在法庭上说真话，是我职责所在！至于他这笔‘公益’拨款...我会让我的幕僚长萨菲罗过目。如果所有流程完全合规、不附带任何条件且接受我们全程监督，我不会反对执法部门接受市民团体提供的、旨在增强司法系统威慑力的合法捐赠。至于布朗克斯那个该死的案子...我的检察官们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还有个城市要拯救，五分钟到了！”
他没有说感谢，也没有明确承诺对科尔曼案施加额外影响。但哈维知道，目的已经超额达到——科尔曼案必然会被检察官办公室打上“重点关注”的标签（哪怕只是顺带的），证人保护资源会得到实质性倾斜；
更重要的是，林恩的名字以及其“公益形象”，第一次以一种相对正面的方式，进入了这位强人检察官的政治视线，并与他当前的核心目标（打击黑帮）以及一个可能的线索（科尔曼-甘比诺关联性）产生了联系。
哈维心领神会地收起所有文件，站起身，微微颔首：“理解，总检察长先生。感谢您宝贵的时间。LINK基金会期待在您的领导下，为照亮纽约街头每一个黑暗角落贡献绵薄之力。我们随时静候萨菲罗先生的垂询。”
哈维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朱利安尼独自伫立。这位纽约强人踱步到窗边，俯瞰着下方的城市景象。他眼中锐利的光聚焦在远处布朗克斯区的方向。科尔曼...甘比诺...新兴街头帮派...廉价炮灰...
“萨菲罗！”朱利安尼突然转身，对着门外的助手喊道：“给我调科尔曼案的全部卷宗！另外，联系布朗克斯分局，我要近三个月所有涉枪案件、尤其涉及帮派冲突的无名弹道报告和目击模糊记录！一个不漏！看看那些‘炮灰’背后，是不是藏着‘幽灵’的痕迹！”
哈维带来的“小案子”，已然在朱利安尼心中，与那冰冷锋利的“俄国幽灵”，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充满可能性的线索。而林恩的利益与朱利安尼的雄心，在这个瞬间，也在纽约权力迷宫的深处，实现了第一次短暂而微妙的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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