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号毕竟是货运舰，所有战备人员都在舱外鏖战，舱内只有一些无害的机械体和修理工。
江思远客客气气地询问陆惟生的下落。
被陆惟生救过的检修师觉察到不对，选择装傻，愣愣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比起鸦凛，江思远的心思藏得可太好了。
他连眼神都没有变化，就抬手给了检修师一枪。
动作轻快到不可思议。
一旁检修师手里的扳手当啷落地，两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
经过这一路的辛苦奔袭，突击小队全员都知道江思远此人不好惹，于是在他轻飘飘看过来时，两名队员窜出来，架住还活着的检修师，将他拖到江思远跟前。
江思远把玩着匕首。
虽然基地里配备了各种高科技枪械，他还是最喜欢这种原始的冷兵器。
“再问你一次，陆惟生在哪里？”
“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陆先生在哪里，他通常只和舰长待在一起……”
江思远收起匕首，嗓音懒洋洋的，甚至有点刻意地拖调子。
“舰长啊……主控室怎么走？”
检修师颤巍巍指了个方向。
“沿着长廊走到底有一部电梯，坐到顶层，右拐后走到底就是……啊啊啊别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等检修师抱着脑袋从惊恐里回过神来时，江思远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视线左移，触及一地的红白液体，检修师惨叫一声，朝着反方向撒腿狂奔。
陆惟生的确在主控室。
苍芙把密钥告诉了他，让他得以调出潮汐号所在坐标发送给余老。
余老试探性地问他，“记起了多少？”
略带苍老的嗓音与梦境重合，陆惟生单手插兜，走到窗前。
舷窗外火光耀眼，吞没苍白的星球光，大风卷着沙砾冲上天际，与飘落的战舰残骸共舞。
陆惟生一眼就锁定了苍芙驾驶的飞鱼艇。
灵活、残忍、擅长剑走偏锋，却也足够不要命。
每一秒动线都踩在死神的黑袍边缘，俯身躲过仰起的巨镰。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明知是送死局，仍然驾驶黑三角歼灭舰冲在最前面，而在遥远的兰瑟黛尔城里，星联议员身居文明富饶之地，站在听证大厅明亮的灯光之下，盛赞苍芙的英勇，称她为久违的“银河之刃”、“星系荣耀”，直到歼灭舰在敌军无死角炮火下四分五裂——
看着光屏上的生命值瞬间归零，议员咂了咂嘴，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叹了一句：
“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可惜没能活着回来，唉。”
“可惜了。”
“长得还是很漂亮的，可惜了。”
“本来是史上第一位预备役女执行官呢，真是……可惜了。”
特别行动队队长属于陆军作战部队，当年的陆惟生只考取了寻常战舰的副官资格，并没有资格登录用于特殊作战的黑三角歼灭舰，只能留在大后方统管全局。
陆惟生单手插兜，静静倚靠舷窗。
虚浮的日光穿越层层炮火照进主控室，带来幻觉般的重重光影效果。
两世背影仿佛在这一瞬间完成了重合。
厚重的孤寂卷上心头，男子闭了眼睛，回答余老，“别管我记起了多少，尽快派遣救援过来，否则，这一回，我必将血战到底。”
此话一出，用于封锁战区的天穹系统信号齐齐中断。
翼状晶柱剧烈抖动，特意加固过的底端可以承受三发集束炮，却在此刻出现了裂纹。
轻甲骑兵团和突击兵团紧急集合。
雪花片般的信息从黑德良的光屏角落疯狂冒出来，信封标志右上角带了醒目的红色骷髅头，意味着此事紧急紧急再紧急。
在阅读了信件内容后，黑德良火速联系江思远。
江思远冷静依旧。
“已经找到人了。”
“听我命令，现在、立刻、马上，杀了他！！”
若不是要维持星联会长的端庄姿态，黑德良几乎要咆哮出声。
“明白。”
江思远掐了通讯，深吸一口气，抬手指挥列队。
一墙之隔。
陆惟生将所有驾驶员送进安全舱。
一号驾驶员死活要带着他一起，嘴里说着些什么舰长肯定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危险之类的，最后被陆惟生一脚踹进舱里，强行锁门传送至全封闭底舱。
随后，男子通过密钥解锁武器柜，扔了腰间磁力枪，拎出一把半臂长的冲锋枪别在后腰，除了裤腿上别的三棱军刺，另找出两把折叠匕首顺在袖口。
当江思远终于击碎屏障，率领突击小队闯入主控室时，陆惟生就静坐在副官的位置上，像是恭候已久。
75%的精神力携带着记忆回归——
这几乎抽干了天穹系统近三成的防御力，导致翼状晶柱陷入不稳定状态。
陆惟生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江思远呼吸一滞。
男子抬眸瞥向全副武装的突击小队。
一成不变的黑色作战服，连胸口和臂膀处缀着的“银狐”徽章也没有任何变化，从突入姿势和队形来看，还是自己当年教习的那套旧东西。
呵，真是敷衍。
“怎么，下一步就是要对我进行火力压制？”
陆惟生微微挑眉，那股子压迫感更甚。
他的双手自然垂落两腿之间，胳膊肘就这么随意撑在大腿，头部下压前倾，全部要害暴露充分，看起来十分容易击毙。
江思远却隐隐感到不安。
他没有立即下令开枪，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试探，“特别行动队早就被星联解散了，现在你看到的是突击兵团。”
陆惟生挑起的眉梢又落了回去，面无表情，透着点淡淡的不屑。
“看不出有哪里不一样。”
嘲讽完，又问江思远，“这次专程过来是想做什么？”
江思远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实话实说，“杀你。”
“外面这么兴师动众的，也是为了杀我一人？”
“没错。”
陆惟生点点头。
知道不是来杀苍芙的，他心底长舒一口气，但面上却分毫不显，接着又问，“你们是驾驶战舰过来的？还有多余的伴生护卫舰吗？”
江思远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惟生直起身子，靠上椅背，头颅后仰的同时，只用下目线看江思远。
语气漠然，面对几十道瞄准线，没有半点惧意。
“问你，你回答我便是了。”
“陆惟生，我看你是忘记了自己星际逃犯的身份。”
陆惟生余光扫向舷窗。
在节节败退的境况下，苍芙依然占据着前锋位置，无畏地吸引着最凶猛的火力。
他收回视线，忽然站起来，冷笑一声，“废话真多。”
江思远一惊，斩钉截铁下令，“动手！”
陆惟生预判了他的预判，自腰后抽出满弹冲锋枪，循着对准他眉心、喉咙、心脏、腹腔、膝盖和脚踝的几十道瞄准线，精准锁定了这几十名突击队员的位置和动线——
他当年教习下属的时候，明确提出过禁用瞄准线，遇上高手容易反过来成为活靶子，没想到百年过去，这种破战术又被启用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教官是谁。
蠢得没边。
“砰砰砰——”
冲锋枪管迸出火焰，三名突击队员应声倒地。
陆惟生快人一线，也快子弹一线，人形晃出虚影，绿瞳一闪而过，宛如猎豹扑食，距离瞬间缩短至拼冷兵器的范畴。
近战是他绝对的舒适区。
折叠匕首弹出。
特别作战队和Gasoline的双重服役经历让他对人体再了解不过，刀刃切入肌理组织，抽离时带出一抹细细的血线，用最小的伤口换来最大的痛感，行动能力也在一瞬间被剥除。
有人痛得想要尖叫。
陆惟生隔着覆面捂住他的嘴，胳膊肘抵住喉管瞬时发力，一名服役多年的突击队员便软软倒了下去。
刚好横在江思远脚边。
眼睛睁得大大的，银狐徽章泛着冷光，边沿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
江思远眉间怒火渐盛，抄起匕首冲过去。
陆惟生反手抽出三棱军刺，隔空掷出。
速度之快，不偏不倚割伤江思远的手腕，不算深，放出的血只够填满血槽底部，男子一拳解决掉眼前的突击队员，后撤两步接住被江思远用匕首弹回来的军刺。
江思远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捂住手腕倒退，却被陆惟生一把捏住咽喉。
“我只要一艘飞鱼艇，给我，你就可以活。”
“呸，星际逃犯，背叛者，想都别想。”
“呵。”
陆惟生懒得废话，将他的脸掰向一侧，发现一枚耳返。
他扯过耳返戴上，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的条件。
一艘飞鱼艇，换江思远一条命。
江思远想阻止通讯那头的副官，捏住喉咙的手腕却忽然施压，掐得他眼前一阵发黑，通过嗓子眼的空气眼下成了一束利刃，割得气管生疼。
“你们派来的突击成员全军覆没，所以想清楚，就算你们的执行官死了，我也不会死。”
男子言辞间满是猖狂。
听着通讯那头江思远发出“哼哼呜呜”的声音，副官捏紧了拳头。
等待回音的同时，陆惟生拖着江思远往甲板舱走去。
交响号驾驶舱。
李朝渊和副官激烈对峙。
副官主张解救江思远，但李朝渊拒绝。
李朝渊的想法很简单，副官经验丰富，独自驾驶交响号返航不是问题，这样一来，随着江思远的牺牲，平摊到他身上的功劳自然会变多。
“那你有把握杀掉陆惟生吗?”
副官质问李朝渊。
李朝渊梗着脖子顶回去，“至少我手底下还有六十来号人。”
副官冷笑，“那你倒是让这六十来号人现在就出动，别心疼手底下人，只把我们执行官推出去冒险。”
“你——”
李朝渊还想继续争辩，副官已经转过身去，对着通讯器道：“我们将于三分钟内投放一艘飞鱼艇至货运舰甲板舱门口，请你登舰前释放执行官大人。”
陆惟生回复简洁，“可以。”
随即切断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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