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指腹摩挲着靛蓝信封上的阴阳鱼纹，月光在火漆封印处折射出碎银般的光晕。
他倚着当归田边的竹篱笆拆信，艾草香混着新鲜石灰的气息钻进鼻腔。
信笺泛着淡淡药香，竟是用桑皮纸与忍冬藤汁特制的。
\"建筑工艺创新大赛......\"他喃喃念着烫金标题，拇指无意识按在锁骨下方的朱砂胎记上。
参赛要求里那句\"解决榫卯结构在湿度变化中的形变问题\"，竟与针灸包里银针暗纹的排列方式不谋而合。
晨雾未散时，建筑工地已炸开了锅。
\"中医来掺和卯榫？
莫不是把房梁当人骨来正？\"孙建筑师用三角尺敲着图纸冷笑，安全帽上沾着昨夜庆典的彩纸屑。
十几个包工头围在尚未封顶的校史馆前，看顾长哥捧着个太极罗盘在木料堆间逡巡。
王女建筑工攥着铁锹的手沁出汗来：\"顾大夫上回给我扎的风湿针......\"
\"治病归治病！\"李材料供应商突然插话，他皮鞋尖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这榫头要是差半毫米，整座斗拱都得塌成劈柴！\"
顾长哥恍若未闻，指尖划过百年柏木的纹理，忽然蹲身抽出三根银针。
晨光里针尾轻颤，在木料表面投下细如发丝的阴影。
林管理员抱着档案册站在脚手架下，见他耳后碎发被汗水黏成小绺，鬼使神差掏出绣着草药纹的手帕。
\"阴阳失衡则病，卯榫失调则危。\"顾长哥突然开口，银针精准刺入木料结疤处，\"诸位请看，这柏木年轮东疏西密，若按传统正南北开榫......\"他手腕轻旋，银针竟带出缕淡青色木屑。
老匠人们轰然骚动。
周校工挤到最前，老花镜滑到鼻尖：\"奇了！
这结疤藏在漆灰底下，寻常墨斗根本测不出！\"
\"人体经络尚有子午流注，木材纹理难道不该分阴阳？\"顾长哥转身时，中山装第二粒纽扣又绷开了线脚。
林管理员慌忙低头，却见他用银针别住衣襟，针尾悬着的磁石正微微颤动。
暮色染红斗拱时，顾长哥正在校工宿舍解剖银杏叶。
叶脉荧光映着满墙建筑典籍，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他碰翻艾灸盒。
林管理员抱着牛皮纸卷侧身而入，发梢沾着木屑香。
\"明代《鲁班经》的影印本。\"她指尖划过《杏林筑梦图》的残卷，\"张叔说阁楼还有半箱营造法式的手稿......\"话音未落，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两人同时去抓滚落的镇纸。
顾长哥触到她腕间跳动的太渊穴，艾草香混着女子发间的佩兰气息，在暑气里酿成微醺的药酒。
林管理员抽手时带倒青瓷笔洗，水痕在《校史馆榫卯改良方案》上晕开，竟与昨夜信封上的云纹如出一辙。
\"顾大夫！\"王女建筑工的大嗓门破窗而入，\"那根歪梁当真服服帖帖卡进槽了！
孙工头说要请您喝......\"
欢呼声浪中，谁也没注意张父亲站在晾晒中药的竹匾后。
老校工眯眼望着女儿绯红的耳尖，手中雄黄粉簌簌落进石灰袋。
远处未完工的飞檐挑起半弯残月，斗拱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泛着冷光，像极了顾长哥那支祖传银针的暗纹。
月光漫过晾药架的间隙，在张父亲沟壑纵横的额头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老校工两指捻着雄黄粉，目光却凝在女儿发间那朵新佩的素馨花上。
中药房里石灰袋窸窣作响，他忽然开口：\"扩建工程下月要封三座藻井。\"
顾长哥正用磁石校正罗盘，闻言拇指无意识按上锁骨处的朱砂胎记。
墙角艾绒堆突然爆出几点火星，惊得林管理员手中《鲁班经》影印本簌簌作响。
\"年轻人多闯荡是好事。\"张父亲掸落衣襟木屑，浑浊的眼珠映着雄黄粉的金光，\"可要是让斗拱上悬着半吊子的榫头......\"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钢筋落地的巨响，惊飞了栖在银杏树上的夜枭。
王女建筑工的铁锹\"当啷\"磕在门槛，汗水将工作服前襟洇出深色云纹：\"顾大夫上回说的五行相生......\"话到半截却被李供应商的嗤笑打断：\"莫不是要把金木水火土刻在梁上镇宅？\"
晨雾裹着艾草香漫进工棚时，顾长哥正用银针在杉木板上勾画星宿图。
昨夜解剖的银杏叶标本压在《营造法式》手稿上，叶脉荧光竟与斗拱阴影里的银针暗纹严丝合缝。
他突然抓起罗盘冲向工地，惊得正在测绘的孙建筑师三角尺都歪了半寸。
\"诸位请看！\"顾长哥将罗盘卡进校史馆地基裂缝，磁针剧烈震颤着指向东南，\"扩建工程原定主梁用槐木，但此地脉属巽位......\"他指尖划过木料结疤，带起的木屑在朝阳下泛着奇异青芒，\"若改用三十年生的杜仲木，既合五行相生之道，又能提前预制卯榫构件。\"
张父亲捏着雄黄粉的手骤然收紧，粉末从指缝漏进石灰袋，在晨风里扬起金色薄雾。
老匠人们挤挤挨挨凑到地基前，周校工的老花镜片上倒映着罗盘里游走的磁针：\"奇哉！
这裂缝走向竟与木纹阴阳线完全吻合！\"
\"施工分作'金生水'与'木生火'两班交替。\"顾长哥展开连夜绘制的星宿施工图，银针别着的衣襟在风里猎猎作响，\"白日用震卦方位预制卯榫，夜里借坎卦水汽养护木料——既能赶工程进度，又可同步准备大赛试件。\"
林管理员怀里的牛皮纸卷\"啪嗒\"落地，泛黄的《杏林筑梦图》残卷铺展开来。
众人惊呼声中，图纸上明代医馆的斗拱结构，竟与顾长哥改良的校史馆飞檐有着九成相似。
张父亲突然抓起把石灰粉撒向空中，粉末在穿堂风里勾勒出隐约的太极图案。
\"后生可畏。\"老校工布满裂口的手掌重重拍在顾长哥肩头，震落他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忍冬花瓣，\"阁楼那箱宋代《木经》残本，明日差人给你送去。\"
蝉鸣撕开溽暑时，顾长哥正在解剖新到的香樟木试件。
艾灸烟雾在《鲁班经》手稿上氤氲出卦象，忽然响起的叩门声惊得磁针罗盘都颤了三颤。
王女建筑工倚着门框，安全帽檐压得极低，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新鲜水泥浆。
\"顾大夫要的百年枣木。\"她甩下木料转身就走，辫梢银饰撞出清越声响。
顾长哥道谢的话卡在喉间，目光却被她遗落的报名表钉住——建筑工艺创新大赛参赛者名单上，\"王翠兰\"三个字力透纸背，墨迹未干处还沾着半片忍冬花瓣。
窗外忽然卷过带着石灰味的风，将报名表吹向正在晾晒的《校史馆榫卯改良方案》。
两张纸页在空中翩跹交叠，月光穿过纸面虫洞，在地面投下宛如银针排列的奇异光斑。
顾长哥俯身欲拾，却见王翠兰的签名恰好压在方案书\"阴阳榫\"专利声明的位置，朱砂胎记突然灼热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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